心理工作室的沙发太软,陷得沈砚几乎要喘不过气。
对面的心理医生温和地笑着,手里转着钢笔:“沈先生,我们今天从‘信任’开始聊吧——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很难相信别人是真的在乎你?”
沈砚的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斑,却照不进他心里那片浓稠的黑暗。
“他们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等新鲜感过去,就会觉得我麻烦了。”
就像孤儿院那些被领养又送回来的孩子,就像穿越后那些试图靠近又被他推开的人,就像现在……陆星辞眼底那越来越深的疲惫。
“上周公益演出后,陆星辞送你回来,在楼下站了两个小时。”医生翻开笔记本,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他给我发消息说,‘我怕走了,他又会一个人钻牛角尖’。这也是‘麻烦’吗?”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从不知道陆星辞在楼下站了那么久,那天晚上他关了灯,坐在窗边看了整夜的月亮,以为自己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岛。
“他只是……责任感强。”沈砚避开医生的目光,声音低得像耳语,“团队不能少人,他是队长,必须……”
“必须到连自己的睡眠都牺牲掉吗?”医生打断他,翻开手机里的照片——是陆星辞趴在录音棚的桌子上睡着了,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墨染过,手边还放着没喝完的咖啡,旁边摊着的是沈砚的病历摘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找了三位专家咨询你的情况,把你的歌词逐句分析,想找出‘哪些意象会触发你的负面情绪’。”医生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沈砚心上,“这不是责任感,是在乎。”
沈砚的眼眶红了,却没掉眼泪。抑郁像层厚厚的冰壳,把他裹在里面,连哭都觉得费力。他看着照片里陆星辞憔悴的脸,突然觉得一阵窒息——他正在把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拖进和他一样的黑暗里。
咨询结束后,沈砚没有回练习室。他沿着街边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感叹号。手机响了很多次,是陆星辞,他一次都没接。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路过一家花店时,他停住了脚步。橱窗里摆着一束向日葵,金黄的花瓣朝着太阳,像一团小小的火焰。他想起温软说过,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就像陆星辞对他的好,从来不说,却无处不在。
沈砚买了一束向日葵,抱在怀里,指尖触到花瓣的温度,心里却越来越冷。有些爱太沉重,他配不上,也接不住。
回到宿舍时,陆星辞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他没吃完的早餐。看到沈砚怀里的向日葵,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涌上浓浓的担忧:“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医生说……”
“我们分开吧。”
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得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陆星辞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
“你说什么?”陆星辞的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们别再这么近了。”沈砚避开他的目光,强迫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我累了,不想再演戏了。你的关心,你的陪伴,都让我觉得……很麻烦。”
怀里的向日葵被他攥得变了形,花瓣簌簌地往下掉,像在为这场残忍的告别落泪。
陆星辞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沈砚面前,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受伤:“沈砚,你看着我!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沈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冷漠,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然呢?难道还要我继续假装很依赖你,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陆星辞,你太天真了。”
“我天真?”陆星辞的声音陡然拔高,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我天真到以为你说‘好’,是真的想变好;我天真到以为你抱那个小姑娘时眼里的光,是真的想抓住希望;我天真到……”
他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沈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心脏像被凌迟一样疼。他想伸手抱抱他,想告诉他“对不起,我在撒谎”,可理智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推开他,总比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烂掉好。
“是,你就是天真。”沈砚用力挣开他的手,把怀里的向日葵扔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像破碎的阳光,“这些都是假的,包括那首《星光不负》,写的全是骗人的鬼话。我从来没相信过什么‘互为星光’,我只觉得……你们都很吵。”
陆星辞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地上的向日葵,又看向沈砚冷漠的脸,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我知道了。”陆星辞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你……保重。”
他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得像被全世界抛弃。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最终还是拉开门,消失在沈砚的视线里。
门被关上的瞬间,沈砚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他看着散落一地的向日葵花瓣,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叮——检测到核心情感连接彻底断裂,抑郁指数突破90%。触发最高级预警:系统将强制介入,限制活动范围48小时。任务惩罚:所有技能暂时封锁,团队信任值清零。”
系统的机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割开他所有的伪装。沈砚蜷缩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兽,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任由黑暗将自己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温软和周禾的声音。
“陆星辞哥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苏砚哥呢?我买了他爱吃的草莓……”
门被推开的瞬间,温软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坐在地上的沈砚,看着散落一地的向日葵,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苏砚哥,你跟陆星辞哥说了什么?”温软的声音带着颤抖,“他刚才走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兔子……”
周禾蹲在沈砚身边,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张纸巾:“是不是吵架了?没事的,吵架很正常,我们去跟陆星辞哥解释……”
沈砚看着他们担忧的脸,突然觉得更绝望了。他不仅推开了陆星辞,还要让这些关心他的人,跟着一起难过。
“别管我。”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漠,“以后……都别管我了。”
温软的眼泪掉了下来:“苏砚哥,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什么样?”沈砚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装得很温柔,很坚强,让你们觉得我是个可靠的人?抱歉,装不下去了。我就是这么糟糕,这么自私,这么……让人讨厌。”
周禾的眼圈红了,却还是固执地说:“我们不讨厌你!就算你不开心,就算你会发脾气,我们也……”
“够了!”沈砚猛地站起来,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歇斯底里,“我说了别管我!你们听不懂吗?!”
温软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眼泪掉得更凶了。周禾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江澈站在门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复杂。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然后拉着温软和周禾,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
沈砚看着紧闭的门,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把自己逼到了绝境,像个任性的孩子,亲手打碎了所有的糖,然后坐在地上哭着说“没人爱我”。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星辞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手机屏幕亮着,是陆星辞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沈砚看着那三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为什么?
因为太爱了,所以怕连累。
因为太在乎了,所以只能推开。
因为知道自己是片沼泽,所以不能拉着你一起下沉。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只能让他带着误会离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一片虚假的星海。沈砚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长夜漫漫,没有星光,也没有等他的人了。
他不知道的是,楼下的路灯下,陆星辞站了很久。他手里攥着一张照片,是上次拍MV时,五人在山顶的合影,沈砚站在中间,笑得像偷了糖的孩子。
手机屏幕亮着,是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他说想推开你,未必是不爱,可能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爱。给他点时间,也给自己点时间。”
陆星辞看着那条消息,眼底的绝望里,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转身走向公交站。
或许这条路会更难走,但只要沈砚还没彻底放弃,他就愿意等。
哪怕要等很久,哪怕要走很远,哪怕只能站在远处,看着他一点点找回自己。
只是那晚的风,真的很冷,吹得人眼睛发疼,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碎在了那个没有星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