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被系统强制限制活动的48小时,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只剩下“醒着”和“昏睡”两种状态。
胃里空空荡荡,却没有一点食欲。周禾放在门口的草莓已经放坏了,暗红色的汁液浸透了包装袋,像一滩凝固的血。沈砚看着那袋草莓,想起周禾递给他时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麻木。
手机被他扔在床底,屏幕朝下,像在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他知道温软他们肯定发了很多消息,知道公司可能在找他,知道……陆星辞或许也会想起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了。
他不配。
不配再被想起,不配再被关心,不配再出现在那个干净明亮的少年面前。
抑郁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过他的胸口,带着冰冷的窒息感。他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耳边有细碎的议论声——
“你看他,又在装可怜了。”
“陆星辞真是瞎了眼,才会对这种人好。”
“赶紧消失吧,别再拖累团队了。”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头痛欲裂。他蜷缩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别吵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我知道了……我会消失的……”
48小时后,系统限制解除的提示音响起时,沈砚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双脚落地的瞬间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墙站了很久,才勉强站稳。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墨染过,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他试着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正常”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原来短短两天,他已经把自己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打开房门时,走廊里静悄悄的。练习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温软压抑的哭声,夹杂着周禾的安慰和江澈低沉的叹息。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像被钉在了原地。他想转身逃回房间,脚却像灌了铅,挪不动分毫。
“……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见我们了?”温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那天他说的话好伤人,可我总觉得……他不是故意的。”
“肯定不是。”周禾的声音很坚定,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苏砚哥只是……病得太重了。我们得想办法帮他,不能让他一个人……”
“陆星辞那边呢?”江澈的声音响起,带着担忧,“这两天他把自己关在录音棚,除了必要的工作,一句话都不说。刚才公司来电话,说林野那边又在放黑料,说‘燎原’内部决裂,沈砚要单飞……”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从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了这样,更不知道自己的任性,给团队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转身想走,衣角却不小心勾到了走廊的拖把,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练习室的哭声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温软推开门冲了出来,看到沈砚时,眼睛瞬间红了:“苏砚哥!你终于出来了!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关心像温暖的潮水,却让沈砚更加无地自容。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没事。”
周禾和江澈也走了出来,看着他苍白的脸,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公司说林野那边……”江澈刚开口,就被温软打断了。
“别提那些烦心事!”温软瞪了江澈一眼,转头看向沈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给你煮了粥,放在保温桶里,还是热的,你快进去喝点……”
“不用了。”沈砚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我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会跟公司申请单飞。以后‘燎原’……就你们四个人吧。”
温软的笑容僵在脸上,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说什么?苏砚哥,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是‘燎原’啊,少一个都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沈砚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眼里却一片死寂,“没有我,你们可以少很多麻烦。林野的黑料,我爸的施压,还有……我这副样子带来的拖累,都会消失。”
“我们不怕麻烦!”周禾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怕的是你一个人走!苏砚哥,你忘了我们说过要一起唱到八十岁吗?”
沈砚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疲惫。这些话他听了太多,也信了太久,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有些承诺,他注定无法兑现。
“那是以前了。”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我不想唱了,也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关系。”
江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复杂:“你确定?这不是你一时冲动?”
“我很确定。”沈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明天我会去公司提交申请,手续办完之前,我不会再回这里。”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身后传来温软压抑的哭声,周禾的呼喊,还有江澈沉重的叹息,像一把把钝刀,在他背上反复切割。
他走到楼梯口时,正好撞见从电梯里出来的陆星辞。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像两块冰冷的石头,激起无声的火花。
陆星辞瘦了很多,下巴尖得硌人,眼下的青黑比沈砚还重,眼神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一丝波澜。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大概是刚从公司回来。
看到沈砚,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了路,像在给一个陌生人让路。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以为陆星辞会质问他,会愤怒,会难过,却没想过……是这样彻底的冷漠。
原来那句“你保重”,真的是最后的告别。
他低下头,快步从陆星辞身边走过,像在逃离一场审判。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陆星辞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大概是又熬了通宵。
走到楼下时,沈砚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胃里翻江倒海,最终忍不住蹲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
阳光刺眼,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狼狈的身影。
原来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叮——检测到团队关系彻底破裂,抑郁指数升至92%。触发‘终局’预警:若持续恶化,将启动强制脱离机制(脱离当前世界)。”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得像来自地狱的召唤。沈砚抬起头,看着刺眼的阳光,突然笑了。
脱离这个世界,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不用再假装开心,不用再拖累别人,不用再和那些黑暗的念头搏斗,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彻底解脱。
这个念头像毒藤,迅速缠住了他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他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路过一家药店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买了一瓶安眠药。药瓶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原来结束一切,这么简单。
他走到江边的大桥上,晚风卷着江水的潮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桥下的江水翻涌着,像一张巨大的嘴,等待着吞噬一切。
沈砚坐在桥边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模糊的灯火,手里把玩着那瓶安眠药。
“沈砚。”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的颤抖。
沈砚的身体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缓缓转过头,看到陆星辞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你怎么来了?”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自己。
陆星辞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朝他走来,脚步踉跄,像在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砚手里的药瓶,瞳孔骤然收缩。
“把那个给我。”陆星辞的声音发颤,伸出手,掌心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砚笑了笑,把药瓶举得更高:“怎么?你还想管我?不是已经……不在乎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在乎了?”陆星辞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我在录音棚一遍遍地听你写的歌,在你房间门口守到天亮,在公司替你挡掉所有黑料……这些都是不在乎吗?”
他走到沈砚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将沈砚淹没:“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你。你把心门关得那么紧,我敲了那么久,手都破了,你还是不肯开一条缝……”
沈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眼底的绝望,心脏像被凌迟一样疼。他想把药瓶扔掉,想告诉他“对不起,我错了”,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更伤人的话:
“那是你自找的。”他低声说,声音冷得像冰,“我从来没求过你管我,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现在……又何必装得这么难过?”
陆星辞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沈砚冷漠的脸,看着他手里的药瓶,眼底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我明白了。”陆星辞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对不对?”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栏杆上,像破碎的星光。
陆星辞看着他的眼泪,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你也会哭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没心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落寞得像被全世界抛弃。走到桥头时,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最终还是消失在沈砚的视线里。
江风越来越大,吹得沈砚浑身发抖。他看着手里的药瓶,看着空荡荡的桥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好像……真的把最后一个愿意拉他的人,也推开了。
夜色渐深,江面上的灯火越来越模糊。沈砚坐在栏杆上,看着手里的药瓶,心里一片空白。
也许陆星辞说得对,他早就没心了。不然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爱他的人受伤,看着关心他的人难过,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却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放在手心。药片冰凉的触感像雪花,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只要吞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没有痛苦,没有愧疚,没有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牵绊。
他抬起手,想把药片放进嘴里,手腕却突然被人死死抓住。
沈砚猛地回头,撞进一双熟悉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
是陆星辞。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大概是一直躲在暗处,像守护猎物的狼,等待着最后一击的机会。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地攥着沈砚的手腕,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敢死试试!”陆星辞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凶狠,眼眶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沈砚,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是追到地狱,也要把你拉回来!”
沈砚看着他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脸上的泪水,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恐惧、自我厌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他哭得浑身颤抖,像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陆星辞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江风吹着他们的头发,江水在脚下翻涌,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像一场漫长而残忍的默剧。
只是这一次,沈砚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