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在公司走廊的拐角站了很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心理医生”的名字,才像从混沌中被拽回现实。
“沈先生,方便来工作室一趟吗?”医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陆星辞先生刚才来过,留下了一些东西,或许对你有帮助。”
沈砚的指尖一颤,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他捏紧手机,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如果他还是不肯来,就把这个给他’。”医生顿了顿,补充道,“是个笔记本,看起来很旧了。”
挂了电话,沈砚站在原地,望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去,还是不去?
去了,意味着要面对陆星辞留下的痕迹,面对那些被他亲手打碎的过往;不去,就可以继续缩在自己的壳里,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假装那句“我不想再看到你”没有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可胃里的绞痛再次袭来,提醒他逃避从来解决不了问题。就像医生说的,“抑郁最怕的不是对抗,是放任”,感情大概也一样。
沈砚按下了下楼的电梯键。
心理工作室的玻璃窗擦得很亮,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温暖的光斑。医生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深棕色的笔记本,封面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
“坐吧。”医生把笔记本推到沈砚面前,“陆星辞说,这是他刚进训练营时用的,你或许能看懂里面的东西。”
沈砚的指尖悬在笔记本上,迟迟不敢翻开。他认得这个本子——当年在训练营,陆星辞总是把它揣在口袋里,练舞间隙会偷偷拿出来写几笔,看到有人靠近就立刻合上,像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那时他还打趣说“是不是写了什么暗恋日记”,陆星辞只是红着脸瞪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沈砚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很青涩,带着点少年人的张扬,和现在沉稳的笔锋截然不同。上面记着些零散的歌词片段,还有几句抱怨——“今天的体能训练快累死了”“苏砚唱的《无岸》真好听,偷偷记了旋律”“讨厌林野,总说我靠脸吃饭”。
沈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着点酸涩的暖意。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彼此的世界里,留下了这样细碎的痕迹。
他继续往后翻,字迹渐渐变得成熟,内容也从零散的抱怨变成了认真的思考。
“今天沈砚又躲在练习室练到深夜,他好像总是不开心,怎么才能让他笑呢?”
“写了首新歌,想加段和声,沈砚的声音应该很适合。”
“林野又在背后说沈砚坏话,差点跟他打起来,被温软拉住了。”
“沈砚说他以前吃过抗抑郁的药,我查了很多资料,原来他一直这么难。”
一页页翻过去,像在看一部关于“陆星辞视角”的回忆录。那些他不知道的关心,没察觉的守护,没说出口的担忧,都被这个本子悄悄记了下来,带着时光沉淀下来的温度。
翻到最后几页时,沈砚的手指顿住了。
上面只有一句话,写得很重,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我不怕他生病,不怕他难过,只怕他把我推开,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落款日期,是他说“我们分开吧”的前一天。
沈砚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原来陆星辞什么都知道,知道他的伪装,知道他的挣扎,知道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可他还是说了那么多残忍的话,做了那么多混蛋的事。
“陆星辞先生说,他知道你不是故意要伤害他。”医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温和的叹息,“他只是累了,需要一点时间。但他也希望你知道,他从来没放弃过。”
沈砚合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封面上,晕开了那几道浅浅的划痕。
“我该怎么办?”沈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像个迷路的孩子,“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就一点点修好它。”医生递给她一张纸巾,“信任像玻璃,碎了很难复原,但只要愿意花时间,总能拼凑出原来的样子,甚至……更坚固。”
离开工作室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沈砚抱着笔记本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陆星辞的聊天框。对话框停留在他说“你走吧”那天,陆星辞没有回复。沈砚犹豫了很久,打下一行字:“我在录音棚等你,带了南瓜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的手心全是汗。
沈砚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公司的录音棚。他把陆星辞的笔记本放在调音台上,然后开始煮粥——用的是江澈早上给的南瓜和小米,按照记忆里陆星辞喜欢的软糯程度,慢慢熬着。
录音棚里很安静,只有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和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沈砚坐在调音台前,翻着陆星辞的笔记本,看着那些青涩的字迹,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训练营那个总是脸红的少年,想起深夜录音棚里默默帮他改旋律的背影,想起公益演出后台紧紧抓住他手腕的力度,想起桥头那双盛满绝望却依旧不肯放弃的眼睛……
原来爱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是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是明知你有刺,还愿意伸手拥抱你的勇气。
粥熬好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沈砚把粥盛进保温桶,放在调音台上,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他不知道陆星辞会不会来,也不知道来了之后该说些什么。或许道歉,或许沉默,或许……还是会被他冷冷地推开。
但他想等一等,就像陆星辞曾经无数次等他那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录音棚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敲打着人心。保温桶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沈砚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就在他以为陆星辞不会来时,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
沈砚猛地抬起头,看到陆星辞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轮廓模糊不清。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看不清表情,只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
“你来了。”沈砚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陆星辞没有说话,只是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录音棚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南瓜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陆星辞的目光落在调音台上的笔记本上,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移开,看向沈砚,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有事吗?”
“粥……熬好了。”沈砚指了指保温桶,“你胃不好,喝点热的。”
陆星辞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沈砚,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沈砚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解释?还是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这些话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走到陆星辞面前,把笔记本递给他,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这个……我看了。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不知道你这么在乎我,不知道你的温柔,早就藏在了这么多年的时光里。
陆星辞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笔记本,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砚以为他不会接。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本子,指尖触到沈砚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
“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陆星辞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疲惫的沙哑,“我只是……累了。沈砚,我不想再猜你的心思,不想再怕你突然推开我,不想再……”
他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沈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强装镇定却难掩脆弱的样子,突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动作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
陆星辞的身体僵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他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沈砚抱着。
“我不会再推开你了。”沈砚的声音埋在他的颈窝,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一丝颤抖的坚定,“以后不管是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我都告诉你。我会努力好起来,会学着相信你说的‘我在乎你’,会……”
他的话被陆星辞突然收紧的手臂打断了。
陆星辞紧紧地抱着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仿佛要将这几天所有的委屈、担忧、恐惧,都通过这个拥抱释放出来。沈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还有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
“你说的是真的?”陆星辞的声音埋在他的发间,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像个怕被骗的孩子。
“真的。”沈砚回抱住他,把脸埋得更深,“我保证。”
录音棚里很安静,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南瓜粥的香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属于彼此的味道,缠绕在一起,像再也解不开的结。
沈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痕,需要多久才能彻底愈合,也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多少困难。但他知道,只要此刻这个拥抱是真的,只要那句“我保证”是真的,只要他们还愿意朝着彼此的方向,迈出这笨拙的一步,就总有希望。
就像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的那样,“光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而他们的光,或许就藏在这个带着南瓜香的拥抱里,藏在那句迟到的“我在乎你”里,藏在愿意为彼此,一点点拼凑破碎信任的勇气里。
夜色渐深,录音棚的灯亮了很久,像一盏在黑暗里,为彼此而留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