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弄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病房里还很暗，只有走廊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勾勒出陆星辞坐在床边的轮廓。他似乎在翻找什么，动作很轻，指尖碰到塑料袋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找什么？”沈砚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喉咙有点干。
陆星辞手一顿，转过头来看他，眼底带着点被抓包的窘迫：“吵醒你了？”他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就是想找点水喝。”
沈砚坐起身，借着微光看清他手里露出的一角——是昨天温软送来的水果糖，包装袋被揉得皱巴巴的。他心里一动，故意装作没看见：“我也渴了，一起去倒吧。”
两人并肩站在饮水机前，温热的水流注满纸杯，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沈砚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暖意，忽然想起昨晚陆星辞说“就算半夜想吃冰淇淋也去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在笑什么？”陆星辞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笑意。
“在想，”沈砚转过身，故意拖长了调子，“要是现在想吃冰淇淋，你真会去买吗？”
陆星辞挑眉，竟然真的抬手看了眼腕表：“楼下便利店应该开了，不过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凉的。”他顿了顿，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等你好了，我们去吃街尾那家老字号的，据说他们家的朗姆酒口味特别正宗。”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沈砚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他赶紧转过头，假装喝水掩饰慌乱，却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嗽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响亮。
陆星辞伸手拍他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拍了好一会儿，沈砚的咳嗽才停下来，抬头时对上陆星辞含笑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温柔，像清晨化冻的溪水，漫过他心里最后一点没融化的冰。
“今天想吃什么？”陆星辞收回手，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食堂的小米粥？还是让周禾从家里带点清淡的？”
沈砚认真想了想。胃里那种尖锐的抗拒感似乎淡了些，不像前几天那样一想到食物就反胃。他试探着说：“想喝楼下那家店的豆浆，要甜的。”
那是家开在医院对面的早餐店，他们住院前常去。沈砚记得陆星辞不爱喝甜豆浆，总说太腻，每次都只点原味的。
“好。”陆星辞毫不犹豫地应下，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我去买，你再躺会儿。”
“等等。”沈砚拉住他的袖子，“我跟你一起去。医生不是说多走动好吗？”他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我今天感觉好多了，能走。”
陆星辞看着他眼里的期待，没忍心拒绝。
清晨的医院走廊很安静，只有保洁阿姨拖地的声音。两人走得很慢，沈砚扶着墙，陆星辞走在他身侧，时不时伸手扶他一把，像两只互相取暖的鸟，在微凉的晨光里慢慢挪动。
走到楼梯口时，沈砚忽然停住了脚步。
楼梯转角的垃圾桶旁，散落着几片饼干碎屑，包装袋的一角露在外面——是他昨天藏起来的那种过期饼干。显然是陆星辞早上收拾的，却特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陆星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天气，“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没来，有点乱。”
沈砚转过头，撞进陆星辞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淡淡的暖意，仿佛在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他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哭着说“对不起”时，陆星辞是怎么轻轻擦掉他的眼泪，说“我只是心疼你”。原来有些温柔从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藏在这些小心翼翼的细节里，像春雨一样，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心底最干涸的地方。
“没什么。”沈砚吸了吸鼻子，拉起陆星辞的手往前走，“快走，再晚豆浆就卖完了。”
他的手指很瘦，却很用力，紧紧攥着陆星辞的掌心。陆星辞微微一怔，随即反手握紧了他，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把两人交握的手镀上一层金边。沈砚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星辞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层因为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摩挲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安心感。
楼下的早餐店已经有了客人，热气腾腾的豆浆香扑面而来。陆星辞去排队时，沈砚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还是有些不稳，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里倔强生长的树。
“两杯甜豆浆，要热的。”陆星辞的声音传来，清晰地落在沈砚耳里。
沈砚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陆星辞坐在钢琴前，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冷得像冰。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他，喝下自己不喜欢的甜豆浆，会在凌晨的病房里笨拙地藏起一包过期饼干，会把“治愈”这件事，做得像温水煮茶，慢慢来，不慌张。
豆浆端上来时，热气氤氲了视线。沈砚捧着温热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竟然没有丝毫抗拒。
“怎么样？”陆星辞看着他，眼里带着期待。
“比医院食堂的好喝。”沈砚笑了笑，把自己的杯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尝尝？”
陆星辞没拒绝，端起来喝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嗯，是不错。”
沈砚看着他强装自然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低下头，飞快地擦掉眼角的湿意，再抬头时，脸上已经重新扬起了笑。
也许治愈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像窗外的春天，总要经过几场倒春寒，才能让嫩芽破土而出。但只要身边有这掌心的温度，再漫长的寒冬，似乎也能慢慢熬过去。
他看着陆星辞认真喝豆浆的侧脸，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等他们都好了，一定要一起去吃那家朗姆酒冰淇淋，要坐靠窗的位置，看一下午的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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