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辞拆石膏那天，天气格外好。
阳光透过窗户涌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淡了些。医生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活动时，沈砚紧张地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像自己在接受治疗。
“恢复得很好，”医生取下最后一层纱布，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接下来可以慢慢做复健了，先从简单的抓握开始，别用力过猛。”
陆星辞试着蜷了蜷手指，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沈砚却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雀跃——那是属于音乐家对指尖力量的渴望。
医生走后，沈砚赶紧递过一杯温水：“要不要试试握杯子？”
陆星辞接过水杯时，手还有些不稳，水晃出小半杯，却稳稳地没洒在身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看来离弹钢琴不远了。”
沈砚的心跟着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些天陆星辞做复健时总瞒着他——每次趁他午睡，悄悄对着空气练习抬手，夜里翻身时不小心压到伤处，闷哼声轻得像叹息，却总能惊醒浅眠的他。
“周禾说，你之前总偷偷练抓握。”沈砚拖过椅子坐在他对面，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医生不是说不能急吗？”
陆星辞的指尖摩挲着杯壁，像被戳穿小秘密的孩子，耳根微微发红：“想早点好起来，带你去吃冰淇淋。”他抬眼看向沈砚，眼底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还想弹首曲子给你听。”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枕头：“谁要听你弹琴，等你能弹了，我可能早就出院了。”
话虽这么说，他却悄悄在心里数着日子。每天早上帮陆星辞做手部按摩时，指尖划过他逐渐恢复力气的指节，总会想起第一次在音乐厅听他弹琴的场景——聚光灯下的少年一身白衣，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冷得像月光，却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绕指柔的暖意。
陆星辞的复健比想象中顺利。
他开始能自己吃饭，握筷子时还会偶尔打滑，却坚持不让沈砚喂。有次夹起的青菜掉在桌上，他盯着菜叶子看了两秒，忽然抬头冲沈砚笑：“看来还得再练几天。”
沈砚没说话，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却在低头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周末温软和周禾来探望时，带了架迷你电子琴。
“这是我哥以前玩的，”温软把琴放在床头柜上，献宝似的打开开关，“星辞哥你试试？声音不大，不影响别人。”
电子琴的按键只有巴掌大，和钢琴的黑白键相比显得格外小巧。陆星辞看着那排彩色按键，指尖在空气中悬了悬，像是有些犹豫。
“试试吧。”沈砚推了推他的胳膊，“就弹最简单的。”
陆星辞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按键上。第一个音响起时有些发颤，像初春解冻的冰面裂开细缝，他停顿了两秒，指尖再次落下，断断续续的旋律慢慢连成线——是首简单的童谣，《小星星》。
沈砚听得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那个在舞台上弹奏肖邦的人，会坐在病房里，用受伤未愈的手，给他弹这样一首孩子气的曲子。阳光落在陆星辞的侧脸，给他纤长的睫毛镀上金边，指尖偶尔按错键，他会懊恼地皱下眉，像个考试没考好的学生。
一曲终了，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周禾率先鼓起掌：“星辞哥厉害啊，这才复健多久！”
温软也跟着点头：“比我哥弹得好听多了！”
陆星辞的目光却落在沈砚脸上，带着点期待和紧张：“怎么样？”
沈砚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挺好的，就是……有点像幼儿园老师弹的。”
陆星辞被他逗笑了，胸腔震动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沈砚耳里。他伸手揉了揉沈砚的头发，掌心的温度比初见时暖了许多：“等我好了，弹首不那么像幼儿园老师的。”
那天下午，陆星辞又试着弹了几次。指尖的力道越来越稳，旋律从磕磕绊绊变得流畅，阳光透过窗户移动，在电子琴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跳跃的音符。
沈砚靠在床头看书，眼角的余光却总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逐渐灵活的手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晚饭时，沈砚忽然说：“想喝番茄鸡蛋汤。”
陆星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我让周禾明天带材料来，我们在病房的小炉子上煮。”
医院的陪护间有个迷你电煮炉，以前总被用来热牛奶。沈砚看着陆星辞认真研究菜谱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治愈，或许不只是身体的康复，更是有个人愿意陪你，把平淡的日子过成带着烟火气的诗。
夜里沈砚起夜时，发现陆星辞还没睡。
他坐在窗边，借着月光练习抬手，手腕在空中划出轻柔的弧度，像在抚摸看不见的琴键。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像一株在暗夜里默默积蓄力量的植物。
“很晚了，快睡吧。”沈砚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陆星辞转过头，眼里没有丝毫睡意：“再练会儿，刚才想到个旋律，怕明天忘了。”他顿了顿，忽然朝沈砚招手，“过来。”
沈砚走过去，被他轻轻握住手腕。陆星辞的指尖带着凉意，却很稳，慢慢引导着他的手抬起，在空中划出和他一样的弧度。
“你看，这样发力最省力。”陆星辞的声音很轻，呼吸拂过沈砚的耳畔，“等你好了，我教你弹琴好不好？”
沈砚的心跳得飞快，却故意板着脸：“谁要学，我又不是音乐家。”
“不是音乐家也可以弹着玩啊。”陆星辞笑了，松开他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就弹《小星星》，我陪你一起。”
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沈砚看着陆星辞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未来的担忧，关于病痛的恐惧，都在这温柔的夜色里，慢慢消散了。
他知道，陆星辞的琴声很快就会再次响起，不再是冰冷的月光，而是带着暖意的阳光，会照亮他们接下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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