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隔音门关上时,沈砚的手心沁出了薄汗。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木质香,是陆星辞特意让调音师换的香薰——他记得沈砚说过,医院消毒水味闻久了,总觉得闷。调音台的指示灯明明灭灭,像落在深海里的星星,而正中央的钢琴前,陆星辞正低头调试麦克风高度,白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别紧张。”陆星辞转过身,手里拿着那本磨卷了边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的桂花书签轻轻晃动,“就像在病房里念给我听那样就好。”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钢琴上。那是架斯坦威三角琴,漆黑的琴身被擦得发亮,琴键泛着温润的象牙白——和陆星辞受伤前常弹的那架一模一样。上周医生终于批准陆星辞接触钢琴,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这间录音棚,说要给沈砚一个“正式的录音仪式”。
“我还是……”沈砚攥紧手里的歌词纸,指腹把“桂花糖”三个字磨得发皱,“还是你先弹一段吧,我听听调子。”
陆星辞没戳破他的紧张,只是笑着点头,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周身的气息忽然变了。不再是病房里那个会为了握不稳杯子而懊恼的陆星辞,而是变回了那个属于舞台的音乐家,指尖流淌出的旋律清浅又温柔,像初秋清晨的风,卷着桂花的甜香漫过来。
是《小星星》的变奏。
沈砚听得愣住了。那些在病房里断断续续的音符,被陆星辞重新编排后,竟生出了全新的生命力。有他偷偷写歌词时,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有两人捡桂花时,落在发间的碎金;还有第一次喝甜豆浆时,杯壁上凝结的水雾——原来陆星辞把这些日子的点滴,都藏进了旋律里。
“怎么样?”一段终了,陆星辞抬眼看向他,眼底的笑意比琴键还要亮,“能跟上吗?”
沈砚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想起陆星辞为了记熟这段旋律,夜里抱着迷你电子琴躲在走廊练习,被巡房护士撞见时,窘迫得像个做错事的学生。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用心,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
“能。”他走到麦克风前,把歌词纸铺平在支架上,指尖划过最后那句“掌心的糖,甜过月光”,忽然不紧张了。
录音开始的指示灯亮起时,陆星辞的指尖再次落下。
沈砚闭上眼睛,跟着旋律轻轻开口。起初的声音还有些发紧,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桂花枝,但唱到“他说要做糖给我”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陆星辞抬眸看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忽然就放松了。
声音变得越来越自然,带着点没褪去的少年气,又裹着被温柔浸润过的暖意。唱到“两道茧,都握过月光”时,他下意识地看向陆星辞的手——那双手曾在舞台上创造过无数辉煌,也曾笨拙地为他剥橘子、拧瓶盖,此刻正随着旋律在琴键上跳跃,像在跳一支只有两人能懂的舞。
间奏响起时,沈砚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录音棚见到陆星辞的场景。那时对方正因为一个转音和制作人争执,语气冷得像冰,可现在,他会为了配合自己的气音,悄悄放慢弹奏的速度,会在自己唱错词时,用眼神示意“没关系,重来就好”。
一曲终了,录音棚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调音师摘下耳机,兴奋地拍了拍手:“绝了!星辞你这旋律配沈砚的声音,简直是天作之合!尤其是最后那句气音,像糖在舌尖化开的感觉!”
沈砚的脸颊发烫,刚想开口说“谢谢”,就被陆星辞拉住了手腕。他的掌心还是带着练琴留下的薄茧,温度却烫得惊人,拉着他往录音棚外走:“走,给你听成品。”
回放的旋律从音响里流出来时,沈砚靠在调音台边,看着陆星辞认真听细节的侧脸。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身上,在衬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像他写的旋律一样,温柔又坚定。
“这里的转音可以再调整一下,”陆星辞忽然指着波形图说,指尖点在某个起伏处,“沈砚唱到‘桂花落’时,气音再长一点会更有画面感。”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原来陆星辞不仅记住了他写的词,连他唱歌时的细微习惯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用改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这样就很好。”
就像他们走过的这些日子,有过笨拙,有过慌张,却都真实得可爱。那些没唱准的音,就像病房里掉在地上的青菜,像握力器留下的红痕,像偷偷藏起来的过期饼干,都是这段时光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陆星辞转过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忽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沈砚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好,听你的。”
走出录音棚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街尾的冰淇淋店亮着暖黄的灯,门口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特供:桂花朗姆酒”。
陆星辞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罐子,塞到沈砚手里。玻璃罐里装着琥珀色的糖块,沉在底下的桂花清晰可见,是他们上周在医院花园捡的那些。
“提前做的桂花糖,”他看着沈砚惊讶的眼神,耳根微微发红,“本来想等你正式出院那天再给你的。”
沈砚打开罐子,甜香立刻漫了出来,混着晚风里的冰淇淋甜香,像极了录音棚里的旋律。他捏起一块糖放进嘴里,桂花的清冽混着蔗糖的醇厚在舌尖化开,忽然觉得,所谓圆满,或许就是这样——有首属于彼此的歌,有罐藏着时光的糖,还有个愿意陪你把平凡日子过成诗的人。
“陆星辞,”沈砚含着糖,声音含混不清,眼底却亮得惊人,“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录下一首?”
陆星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糖罐传过来,暖得像刚出炉的桂花糕:“等你想吃遍整条街的甜品,等我能弹完所有你写的词,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