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一夜之间变得滚烫,像有人偷偷把太阳拉近了十公分。
高二教学楼外的梧桐树开始掉絮,白绒绒地滚在地面,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沈欲星把最后一本物理错题集塞进抽屉,抬头看黑板——距离期末考,还有 7 天。
老严用粉笔在日期旁画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闪电,“低于 60 分,暑假补课见。”
粉笔末簌簌落下,像一场小小的雪。
沈欲星攥紧口袋里的蓝色折纸火箭——尾翼已经被她摩挲得起了毛边,却依旧顽强地翘着。
火箭里,新的胶片已经写好,却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周五傍晚,广播站例会。
宋栖栖把一张打印好的日程表拍在桌面:“期末考结束当晚,学校办夏夜音乐节,我们负责压轴节目。”
“什么节目?”周让咬着吸管,含糊地问。
宋栖栖神秘兮兮地推了推眼镜:“《把夏天折成纸飞机》。”
她点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一架巨型纸飞机模型,机翼用荧光颜料写着:
【To:沈欲星 From:林叙白】
沈欲星猛地抬头,正对上林叙白的视线——他靠着窗台,嘴角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惊讶。
“纸飞机内部装了三百架微型冷焰火,倒计时结束后一起点燃,”宋栖栖继续介绍,“配乐由林叙白现场配音,沈欲星写文案,周让负责吉他,我主唱。”
沈欲星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像有人在里面打鼓。
排练安排在周日。
地点是旧实验楼天台,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铁板地面烫得能煎蛋。
沈欲星戴着草帽,蹲在纸飞机骨架旁,用记号笔在机翼内侧写文案——
“把夏天折成纸飞机,飞过高三的屋顶,飞过失眠的夜晚,飞到你说喜欢我的那一刻。”
写完最后一个字,草帽的帽檐被轻轻掀起。
林叙白把一瓶冰水贴到她后颈,“别中暑。”
冰凉的水珠顺着脊椎滑下去,沈欲星缩了缩脖子,却听见自己心跳砰砰。
纸飞机骨架高两米,宽三米,机翼用透明PVC板加固,骨架之间缠着细细的LED灯带,白天看不出效果,夜里却像流动的银河。
周让坐在机翼边缘调弦,指尖拨出一串清脆的音符。
宋栖栖戴着墨镜,拿着扩音器喊:“灯光——音乐——走!”
LED灯瞬间亮起,冷焰火测试喷射,银白色火星顺着机翼纹路奔跑,像一场小型流星雨。
沈欲星仰头,眼底倒映着光,也倒映着林叙白的侧脸。
排练结束,天色暗下来。
林叙白把最后一个冷焰火绑好,转头看她:“胶片写好了?”
沈欲星点头,从口袋掏出那张薄如蝉翼的银色胶片,胶片上刻着极细的心跳波形,末尾多了一句话——
【如果你愿意,就把纸飞机降落在零点零一分。】
林叙白接过,指腹在字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折成极小的一块,塞进纸飞机尾翼的暗格里。
“等它飞起来,再打开。”
沈欲星“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
期末考三天,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
最后一科物理,沈欲星写完最后一个公式,还剩七分钟。
她抬头看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像倒计时。
交卷那一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掌心全是汗。
走出考场,阳光刺眼,蝉鸣铺天盖地。
林叙白靠在走廊栏杆上,手里转着那枚蓝色折纸火箭,见她出来,抬手比了个“OK”。
沈欲星笑,眼睛弯成月牙。
夏夜音乐节在操场举行。
舞台是临时搭的集装箱,背景幕布用投影打出旋转的星云。
观众席坐满了人,荧光棒像起伏的海。
沈欲星躲在后台幕布后,手心全是汗。
宋栖栖拍拍她肩:“别怕,零点前的最后一个节目,全校都在等。”
周让抱着吉他,冲她眨眨眼:“沈编剧,等会儿记得抬头看。”
十点五十分,主持人报幕:“接下来,请欣赏特别节目——《把夏天折成纸飞机》。”
全场灯光熄灭,只剩舞台中央一盏追光。
纸飞机骨架被推到舞台中央,LED灯带亮起,像一艘发光的方舟。
周让的吉他前奏响起,是改编后的《晴天》,旋律轻快又温柔。
宋栖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夏夜的温度:
“把夏天折成纸飞机,飞过我们十七岁的屋顶……”
沈欲星站在侧幕,耳机里传来林叙白的声音:“抬头。”
她抬头——
纸飞机机翼缓缓展开,冷焰火同时点燃,银白色火星顺着机翼纹路奔跑,像一场逆流的流星雨。
观众席爆发尖叫与掌声。
最后一束火星升空,拼成巨大的字母:
【S·Y】
沈欲星的呼吸几乎停滞。
林叙白的声音在她耳机里响起,低而清晰:“零点倒计时,准备。”
全场跟着大喊:“十——九——八——”
沈欲星攥紧口袋里的蓝色火箭,心跳如鼓。
“三——二——一——”
零点的钟声敲响,纸飞机尾翼的暗格弹开,银色胶片飘落,被风吹到沈欲星脚边。
她弯腰捡起,胶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一条流动的银河。
林叙白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手里多了一枚新的折纸——这次不是火箭,而是一架小小的纸飞机。
机翼上写着:
【夏天已经降落,你愿意让它停在我心里吗?】
沈欲星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操场灯光熄灭,只剩荧光棒的光海起伏。
她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愿意。”
林叙白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那纸飞机就永远不会落地。”
烟火再起,照亮两人的侧脸。
沈欲星把胶片塞进他手心,指尖碰到他的脉搏,像碰到一条温暖的河。
纸飞机在头顶盘旋,冷焰火燃尽,留下满天星屑。
夏夜的风吹过,带着青草与汽水的味道。
沈欲星闭上眼,听见林叙白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夏天被折成纸飞机,飞进了零点零一分,也飞进了他们的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