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癸氏的狼们跟着冥启离开了,枯树林里只剩下七具冰冷的尸体,和石堆后那道隐蔽的裂缝。中央平原的血色夕阳下,风卷着草屑掠过尸体,像在为他们送行。一个关于坚守与逃亡的传说,就这么藏在了风里,等着有一天,被荒原深处的小狼们听见,然后重新讲起。
第二十三章:荒原窝巢·残火微光
荒原的风比中央平原更烈,卷着盐碱地的白屑往鼻腔里钻,又涩又辣。沙粒扶着月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黄的草甸上,脚下的土硬得像块铁,每一步都震得腿骨发酸。月芽的体温越来越高,靠在他身上时,呼吸烫得能燎着毛,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偶尔哼一声,爪子却死死抓着他的皮毛,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快了……就快到了。”沙粒低声哄着,眼睛却盯着远处——地平线上有片灰绿色的影子,是荒原深处的灌木丛,老云说过,老狼王留的那队族人就藏在灌木丛后面的石洞里。三天前从裂缝钻出来时,他心里还没底,直到昨天在溪边看到一块刻着“荒原行者”爪印的石头,才敢确定方向没偏。那石头是老狼王年轻时凿的,爪印边缘都被风磨圆了,看得出有些年头。
日头偏西时,他们终于走到了灌木丛前。这里的灌木比别处矮,枝条上结着细小的红果,沙粒认得,那叫“酸丁子”,没毒,饿极了能当零食吃。他扶着月芽在灌木丛下歇脚,刚想喘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爪牙蹭过树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警惕。
沙粒猛地转过身,把月芽护在身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灌木丛里钻出来三匹狼,都是棕黄色的毛,只是比他们的毛更浅些,想来是在荒原待久了,被风沙吹褪了色。领头的是匹母狼,眼角有颗黑痣,左前爪少了半截趾甲,她盯着沙粒,眼神里满是戒备:“你们是谁?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们是荒原行者,从中央平原逃来的。”沙粒放低姿态,爪子撑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我叫沙粒,是沙暴大王的部下。这是月芽,她怀了沙暴大王的孩子。老云说,这里有老狼王留下的族人……”
母狼听到“沙暴”两个字,眼神动了动,眼角的黑痣跟着颤了颤。她往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着沙粒的右耳——那里的伤疤还没好,是荒原行者特有的作战伤;又看了看月芽的肚子,才松了松紧绷的鬃毛:“我叫‘老槐’,是守在这里的头领。跟我来吧。”
老槐带着他们钻进灌木丛深处,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片石洞。石洞依山而建,洞口用藤蔓挡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洞里很干净,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角落里堆着风干的肉干和草药,看得出这里的狼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很规整。
“这是我们的窝巢,一共十五匹狼,都是当年老狼王留下的,还有几匹是后来逃来的。”老槐给月芽铺了堆软草,又拿了块草药递过来,“这是‘凉蒿’,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能退烧。你们先歇着,我去叫巫医来看看月芽。”
巫医是匹年迈的公狼,胡子都白了,走路时背驼得像座小山。他给月芽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她的伤口,摇了摇头:“伤口发炎得厉害,得用‘苦根’熬水敷,不然怕感染。她肚子里的小狼还好,就是她身子太虚,得好好补补。”
老槐立刻让年轻狼去采苦根,又拿了块最肥的肉干递给沙粒:“吃吧,看你们瘦的。”沙粒接过肉干,没敢自己吃,先掰了小块递到月芽嘴边。月芽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你吃……我不饿。”
沙粒没听,硬是把肉干塞到她嘴里:“吃点才有力气。”他看着月芽小口小口地嚼着,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老槐坐在他旁边,看着洞外的夕阳,突然开口:“沙暴大王……是不是出事了?”
沙粒的动作顿了顿,把断崖下的事说了一遍——沙暴怎么带着他们筑防,怎么让母狼送幼崽上山,怎么和疯劲一起坠崖。他说得很平静,可爪子却越攥越紧,直到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没察觉。老槐听得眼圈发红,眼角的黑痣像浸了水,湿乎乎的:“我就知道……沙暴大王是个硬骨头,可没想到……”她叹了口气,“当年老狼王走的时候,把我们留在这里,说万一族群出事,就让我们守着这窝巢,等剩下的族人回来。现在你们来了,总算没辜负老狼王的托付。”
夜里,沙粒躺在干草上,听着洞外的风声。月芽睡得很沉,大概是退烧药起了作用,呼吸平稳了不少。他想起老云他们,想起黄尘最后冲出去时的背影,心里像堵着块石头。老槐走过来,递给他一碗肉汤——是用野兔熬的,热乎着:“别多想了,活着就好。”
沙粒接过肉汤,喝了一口,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他眼眶发酸:“老槐,冥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肯定会来找我们。”
“不怕。”老槐指了指洞外,“荒原这边他不熟,盐碱地有毒草,他的狼不敢来。就算来了,我们也有办法——这石洞里有暗道,能通到山后面,真要是打起来,我们能跑。”她顿了顿,看着沙粒,“你是沙暴大王教出来的,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头领,我们都听你的。”
沙粒愣住了:“我……我不行。”
“怎么不行?”老槐笑了笑,眼角的黑痣皱成一团,“你能带月芽从中央平原逃出来,就比我们有本事。沙暴大王不在了,你得带着我们活下去,等小狼长大了,还要告诉他们,谁是仇人,谁是亲人。”
沙粒看着洞里熟睡的狼,又看了看身边的月芽,心里那点犹豫渐渐散了。他想起沙暴坠崖前的眼神,想起老风说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握紧了爪子:“好,我当这个头领。”
洞外的风还在刮,可石洞里却暖烘烘的。荒原的残火,在这一刻,终于又燃了起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不肯熄灭的韧劲。
第二十四章:暗探踪迹·风欲再起
冥启回到虎癸氏的巢穴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巢穴里点着松明火把,火光映得石壁发红,却暖不了他心里的烦躁。他把爪子狠狠拍在石桌上,桌上的陶罐被震得“哐当”响,里面的水洒了一地:“废物!一群废物!连两匹狼都抓不住!”
墨影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右耳缠着绷带,是昨天被老云咬的,此刻疼得厉害,却不敢吭声:“大王,荒原那边……实在不好搜,盐碱地有毒草,我们的狼去了两匹,都拉肚子了,不敢再往前走。”
“不敢?”冥启怒吼,独眼里的光像要吃人,“疯劲死了,沙暴死了,现在连几匹荒原余孽都抓不到,传出去我还怎么在云雾山立足?苍牙和萧河本来就不服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他们肯定会趁机发难!”
他说的是实话。沙暴死后,云雾山的势力就变了——苍牙守着雪原,萧河占着河谷,芸娘护着竹林,谁都不服谁,只是暂时没撕破脸。他原本想借着“剿灭荒原行者”立威,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显得自己无能。
“大王,要不……我们派暗探去吧?”墨影小声提议,“找几匹熟悉荒原的狼,伪装成孤狼,混进去打探消息。等知道他们藏在哪,我们再带人去围堵,准能成。”
冥启愣了愣,独眼里闪过一丝光。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暗探他有,是去年从萧河那里挖来的两匹狼,那两匹狼最会伪装,当年还帮他骗过芸娘的人。“好!就这么办!”他站起身,爪子在石桌上敲了敲,“你去把‘灰爪’和‘白耳’叫来,让他们立刻去荒原,务必查清楚剩下的荒原行者藏在哪,尤其是那匹母狼,她肚子里的种不能留!”
墨影连忙点头,爬起来就往外跑,生怕晚了又挨骂。冥启看着他的背影,走到洞口,望着荒原的方向。夜色里,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可他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像根刺,扎得他心里不舒服。
三天后,灰爪和白耳打扮成孤狼,溜进了荒原。灰爪把毛染成了灰褐色,故意在爪子上划了几道口子,装作被狼群抛弃的样子;白耳则叼着只死兔子,装作刚捕猎回来的孤狼。他们在荒原边缘转悠,见了狼就问:“有没有看到两匹棕黄色的狼?一公一母,母狼怀着孕,我是他们的亲戚,找了好久了。”
荒原上的孤狼多,没人怀疑他们。直到第五天,他们在盐碱地边遇到了匹老狼。那老狼瞎了只眼,正趴在地上啃草根,灰爪凑过去,递了块肉干:“老叔,问你个事呗,有没有见过我说的那两匹狼?”
老狼嚼着肉干,瞎眼的那边嘴角动了动:“见过……前几天往东边的灌木丛去了,那里好像有个窝巢,藏着不少棕黄色的狼。”他顿了顿,警惕地看着灰爪,“你们找他们干啥?”
“找亲戚呢,迷路了。”灰爪笑着说,心里却暗喜——总算找到了。他和白耳对视一眼,又聊了几句,就借口去找亲戚,往东边的灌木丛走去。
他们没敢靠太近,只是趴在远处的土坡上,用望远镜(那是他们从人类营地捡来的)看。灌木丛后面有石洞,洞口有狼放哨,虽然看不清里面有多少狼,可隐约能看到棕黄色的身影进进出出。白耳低声说:“肯定是这儿了,我们回去报信吧。”
灰爪点点头,刚想走,突然看到石洞里走出一匹狼——是沙粒!他右耳的伤疤很显眼,灰爪认得,去年在河谷对峙时见过。沙粒扶着匹母狼,那母狼肚子鼓鼓的,想来就是月芽。灰爪心里一紧:真的找到了!
他们没敢多待,悄悄退了回去,一路往虎癸氏的巢穴赶。路上,灰爪心里打着算盘:这次立了功,大王肯定会赏他,说不定能升成墨影那样的头领。
而此时的石洞里,沙粒正和老槐商量事。老槐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图:“如果冥启真要来,肯定会从西边来,那边的路好走。我们得在西边的盐碱地埋点‘刺藤’,那东西的倒刺能扎破爪垫,让他们的狼跑不快。另外,暗道得清理干净,万一打不过,好带着老弱跑。”
沙粒点点头,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土坡:“这里可以设个哨岗,派两匹年轻狼守着,能提前看到动静。月芽快生了,不能让她受惊,得把她挪到最里面的石洞,用藤蔓挡好。”
正说着,守哨的狼跑了进来,喘着气说:“头领,刚才看到两匹孤狼在远处晃悠,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看我们这边。”
沙粒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样的狼?”
“一匹灰褐毛,一匹白耳,看着像被抛弃的,可动作很灵活,不像饿了很久的样子。”
老槐皱起眉头:“荒原上很少有这样的孤狼,怕不是……冥启派来的暗探?”
沙粒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远处的土坡。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这里。他握紧爪子,眼里闪过一丝狠劲:“不管是不是,都得防着。老槐,你去把刺藤埋好,我去看看月芽,顺便把暗道再检查一遍。”
风从荒原吹过,卷起草屑,打在石洞口的藤蔓上,“沙沙”作响。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冥启的暗探已经找到了踪迹,而荒原的窝巢里,残火虽弱,却也做好了迎接风雨的准备。沙粒知道,接下来的仗,不好打,可他不能退——他身后有月芽,有未出世的小狼,有十五匹等着活下去的族人,还有沙暴大王留下的那句“让族群活下去”。
洞口的火把晃了晃,映着沙粒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撑在荒原上的脊梁,硬挺挺的,不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