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轻小说 > 狼域烽烟
本书标签: 轻小说  续作内容 

第七卷:云涌雾翻(14)

狼域烽烟

第三十三章:枯树围猎

云雾山的秋意浸得透透的。中央平原上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地上积着半尺厚的落叶,萧河踩上去时,听见细微的碎裂声,像谁把一捧叹息碾在了脚下。

他站在槐树东侧,左爪按在腰间的石矛上——矛尖是苍牙送的冰裂谷黑石,磨得泛着冷光,此刻正映着远处黑风口的方向。河谷的狼列成三排,前排举藤盾,后排搭竹箭,灰黑色的身影在枯树影里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压得很轻。

“他该来了。”浪爪凑到他身边,低声道。风卷着落叶掠过他的耳朵,露出耳后那道去年被冥启的狼咬出的疤,“侦查的狼说,黑风口只剩十五匹狼了,个个瘦得肋条都凸着。”

萧河没说话,只是抬眼望向西侧的竹林方向。芸娘带着癸芸氏的狼守在那边,银灰色的毛发在阴沉天色里像抹流动的月光——她右后腿的旧伤还没好利索,是上次堵暗渠时被落石砸的,走路时总有些歪斜,却非要站在最前面。

“苍牙也到了。”庚石从北边跑过来,爪子上沾着雪沫——冰裂谷的狼刚穿过雪线,灰白斑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粒,“老狼王说,让我们别留活口,除非……”

“除非他们自己放下爪子。”萧河接过话,指尖划过石矛上的纹路。苍牙的性子比冰还硬,却在昨天夜里特意找到他,说“年轻狼要是被逼的,放条活路”——这位老狼王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清楚,云雾山的狼,经不起再折腾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土坡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萧河眯起眼,看见冥启的身影从枯树后晃出来——他右后腿以诡异的角度蜷着,显然断了,正用前爪撑着块石头往前挪,独眼里布满血丝,像蒙了层血污的玻璃。

他身后跟着十五匹黑狼,挤成一团,像块被秋雨泡蔫的墨团。最边上那匹棕黄色的狼是黄尘,耳朵耷拉着,毛发上沾着草屑和泥点,眼神空得像口枯井——萧河记得他,去年荒原狼战败时,是他第一个举爪投降的,冥启留着他,不过是想让他当“归顺者的榜样”,如今倒成了最狼狈的一个。

“停。”萧河突然抬手。河谷狼瞬间定住,藤盾“咔”地并在一起,挡住了前路。芸娘那边也传来动静,竹箭搭在弓上的轻响顺着风飘过来,像串冰冷的音符。

冥启的脚步顿住了。他抬头扫过三角围堵的阵型,独眼里的暴戾先是烧得旺,随即又被什么浇灭了,透出点绝望的灰。“萧河,”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倒是敢来。”

“不是敢来,是该来。”萧河往前走了两步,藤盾后的狼自动让开条缝,“黑风口的溶洞烧了,粮洞成了灰烬,你还想守着什么?”

冥启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气:“守着什么?守着我虎癸氏的地盘!我爹当年打下来的地盘,凭什么让你们这些外人占了?”他猛地转向芸娘,独眼里迸出凶光,“还有你!癸芸氏的母狼!若不是你烧粮洞,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芸娘往前站了站,银灰色的毛发被风吹得微颤。她右后腿的畸形在站姿里更明显,却没半分瑟缩:“粮洞的粮食,本就是你抢沙暴的。老灰帮我报信,你把他吊在木架上三天,这笔账还没算呢。”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楚,“冥启,你占黑风口,抢中央平原,杀了荒原狼十七匹,逼得猴群躲进悬崖缝——你以为这些债,不用还?”

“还债?”冥启突然暴怒,用前爪狠狠砸向地面,石头被他刨得飞溅,“我杀沙暴,是他挡我的路!我吊老灰,是他通敌!我抢地盘,是因为我配当云雾山的王!你们三个,一个守着破河谷,一个窝在烂竹林,一个缩在冰窟窿里,也配跟我谈还债?”

他的吼声惊起了槐树上的寒鸦,“嘎嘎”地往南边飞,翅膀扫落的枯叶飘了萧河一身。萧河掸掉肩上的叶子,突然觉得这独眼狼有些可怜——他眼里只有“王”的名头,却忘了,连最基本的信义都没有,谁会认他这个王?

“黄尘。”冥启突然扭头,死死盯着那匹棕黄色的狼,“你不是说苍牙和芸娘会内讧吗?你不是说萧河胆子小,不敢跟我翻脸吗?现在怎么回事?啊?你说啊!”

黄尘吓得“噗通”跪倒在地,爪子胡乱地刨着落叶,泥土混着碎叶沾了满脸:“我……我也不知道……上次我去冰裂谷送信,苍牙明明说……说不掺和我们的事……芸娘也说过,只要您放了老灰,就……就不再找黑风口麻烦……他们怎么突然就联手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草,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萧河才想起,冥启派黄尘去冰裂谷当说客时,特意让他编瞎话,说“芸娘答应分中央平原一半给苍牙”,如今谎言戳破,他自然成了第一个被迁怒的。

“废物!”冥启怒吼着,拖着断腿就想扑过去撕咬黄尘。可他刚挪了半步,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钉住了——苍牙不知何时往前走了两步,灰白斑毛在风里微动,左前爪那道跟雪豹打架留下的疤,在阴沉天色里泛着冷光。

“你的对手是我们。”苍牙开口时,声音比冰裂谷的雪还冷,“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冥启的动作僵住了。他对上苍牙的冰蓝色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怒吼都让他发慌。他知道苍牙的厉害,二十年前,这位老狼王能单枪匹马挑了雪豹窝,如今虽老了,那股狠劲却半点没减。

“苍牙,你别多管闲事!”冥启色厉内荏地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帮他们,能得什么好处?萧河能给你盐巴?芸娘能给你草药?我告诉你,等我收拾了他们,冰裂谷的盐巴我包了!双倍给你!”

苍牙没接话,只是缓缓抬起左爪。冰裂谷的狼立刻往前一步,石矛斜指地面,矛尖的雪蛇毒在光下泛着暗绿的光——这是无声的回答:他们不是来谈好处的,是来结束这场闹剧的。

芸娘走到苍牙身边,目光扫过虎癸氏那十五匹狼。有三匹年轻狼耳朵动了动,偷偷往旁边挪了挪——他们毛色差,身形瘦,一看就是被强征来的,不是虎癸氏的嫡系。芸娘的心软了软,声音放得更轻:“你们要是不想打,就放下爪子。”

那三匹狼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惶。

“回荒原也好,留云雾山也罢,”芸娘继续说,“只要不跟着冥启作恶,我们既往不咎。中央平原的猎物够多,冰裂谷缺帮手,河谷要修陷阱——总有你们能去的地方。”

最左边那匹黑狼的爪子颤了颤,握着石斧的力道松了松。他看起来不过一岁半,毛还没长齐,耳尖缺了块,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芸娘认得他,上次围竹林时,是他偷偷放了支空箭,没射向母狼。

“谁敢动!”冥启突然嘶吼,独眼里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告诉你们!谁放下爪子,谁就是叛徒!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黑爪的兄弟黑石就在附近,他带了二十匹狼藏在灌木丛里,等我信号呢!你们敢投降,他第一个撕了你们!”

这话一出,那三匹年轻狼立刻缩回了脚,眼里的光又暗下去。黄尘更是抖得像筛糠,往地上缩了缩,恨不得钻进落叶堆里。

萧河皱了皱眉。黑石是黑爪的弟弟,黑爪上次坠崖后,他就带着黑爪的旧部躲进了西坡的乱石堆,冥启说他藏在附近,未必是假——可他们派狼侦查了五遍,都没发现踪迹,这独眼狼怕是在虚张声势。

正想着,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动了。几匹黑色的身影钻了出来,为首那匹比黑爪矮些,却更壮,左眉骨有道疤——正是黑石。他身后跟着七匹狼,个个低着头,不像来帮忙的,倒像被什么逼着来的。

冥启的独眼里瞬间爆发出狂喜:“黑石!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杀了这些叛徒!等我夺回黑风口,黑爪的位置给你!”

可黑石没理他。他径直走到离冥启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缓缓抬起头——他嘴里叼着个东西,是个磨得发亮的铜项圈,上面刻着个“爪”字,是黑爪的记号。

项圈的边缘沾着点黑灰,像是被火烤过,还有个细小的齿痕——那是冥启的牙印,萧河认得,这位独眼狼生气时总爱用犬齿咬东西。

“我哥坠崖前,”黑石放下项圈,声音沉得像闷雷,“说让我看看粮洞的灰烬。”他低头指了指项圈上的齿痕,“这记号是你留的,你故意把他推去挡箭,让他当替罪羊,是不是?”

冥启的脸“唰”地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黑石手里的项圈,是最铁的证据。

“我哥跟了你十年,”黑石继续说,眼里的红血丝一点点爬上来,“你抢沙暴,他帮你打头阵;你烧粮洞,他帮你望风;你让他守暗渠,他二话不说就去——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冥启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音里满是恨:“我不是来帮你的!我是来告诉你,黑爪的旧部,不跟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虎癸氏的狼彻底慌了。那三匹年轻狼“哐当”扔下石斧,对着萧河他们趴伏在地,发出臣服的呜咽。有两匹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放下了爪子——他们本就是黑爪的人,如今知道黑爪是被冥启害死的,哪里还肯卖命。

剩下的十匹狼面面相觑,看向冥启的眼神里,愤怒和恐惧搅在一起,像团乱麻。有匹老狼咬了咬牙,往后退了半步——他是冥启的叔叔,此刻却也动摇了。

“冥启,你看。”芸娘的声音轻轻响起,像一阵风吹过枯树,“连你的狼都不站在你这边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冥启惨白的脸上,“野心太大,是会烧了自己的。”

冥启看着四散的狼,看着萧河的冷脸,苍牙的决绝,芸娘的平静,又看看黑石手里的项圈,突然笑了。这次的笑不是暴怒,不是疯狂,是彻底的颓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以为靠狠就能当王,以为用算计就能拉拢人心,却忘了,狼与狼之间,最该有的是信义。

第三十四章:崖边风语

冥启脸上的笑倏然敛去,像被一阵急风卷走的残烛。他缓缓直起身子,右后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悬着,断骨摩擦的钝痛顺着神经爬满全身,可他脊背挺得极直,像黑风口悬崖上那株被雷劈过却仍扎根石缝的枯松——纵然枝干残破,风骨未折。独眼里的血丝在片刻间褪去,露出眼底一点异样的亮,那光亮得突兀,像油灯燃尽前最后一次迸溅的火星,带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你们说得对。”他开口时,声音竟异常平静,没有嘶吼,没有怨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平静得让萧河后颈的毛都竖了起来。萧河往前挪了半步,左手按在腰间的石矛上,矛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他太了解冥启了,这匹独眼狼从不是会低头认输的性子,这份平静底下,定然藏着更烈的风暴。

苍牙也皱起了眉,冰蓝色的眼睛像两簇冻住的火焰,死死锁着冥启攥紧的右爪。那只爪子里还捏着块尖锐的燧石,石刃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带着前臂的肌肉都绷成了硬疙瘩。老狼王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呼噜,那是警惕的信号——他看得分明,冥启的爪子正往自己胸口的方向挪,像是要做什么决绝的事。

“我爹当年打黑风口时,”冥启突然偏过头,目光越过中央平原的枯树,飘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悬崖,眼神空茫,像是在看很多年前的景象,“带了三十匹狼,跟老猴王的爹在黑风口的石滩上打了三天三夜。”他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枯叶,带着细碎的回响,“第一天,他被箭射穿了左耳朵;第二天,右前爪被石斧劈掉半块肉;第三天傍晚,他腿上中了三箭,才踩着血把虎癸氏的旗插在黑风口的崖壁上。”

他低头,用没受伤的左爪轻轻碰了碰自己的断腿,指腹划过沾着血污的毛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他说,虎癸氏的狼,骨头是硬的,宁死不认输。可他没说,要是连自己的狼都背过身去,连举旗的力气都没了,认输是不是比死更丢人。”

芸娘的心猛地往下沉。她见过这种眼神——去年春天,竹林东侧有匹母狼为了护刚满月的幼崽,明知打不过闯进领地的黑熊,却还是弓起身子冲了上去。那时候母狼的眼睛里,就有这种豁出去的惨烈,像飞蛾扑向火焰,明知会焚尽,却偏要撞出最后一点光。她往前迈了一步,喉间动了动,想说“留条活路”,话到嘴边,却被萧河递过来的眼神拦住了。

萧河轻轻摇了摇头。他懂芸娘的善意,可他更懂冥启。这匹狼从生下来就被灌输“虎癸氏永不为奴”的念头,他的骄傲比骨头还硬,你让他放下爪子投降,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就像黑风口的风,从来只会往前冲,不会回头绕。

“萧河,”冥启突然转过头,独眼里竟漾开一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没到眼底,却让气氛松了些,“你爹当年跟我爹喝过酒,就在中央平原那棵老槐树下。”他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那棵落尽了叶的古树,“用野山桃酿的酒,涩得能掉牙,你爹喝了两口就吐了,说河谷的泉水都比这酒甜。”

萧河愣了愣,爪子下意识地蜷了蜷。他爹在世时总爱讲河谷的趣事,讲怎么跟鱼群较劲,怎么教小狼辨水流,却从没提过跟黑风口的狼王喝过酒。他记忆里的爹,是个捧着陶罐晒鱼干都能笑出声的温和狼,怎么会跟冥启那个据说能生嚼雪豹肉的爹凑在一起?

“你爹说,河谷的水甜,两岸长满了芦苇和野稻,适合养狼,适合过日子;黑风口的风硬,崖壁陡峭,适合打仗,适合立威。”冥启继续说,声音轻得像叹息,风一吹就散,“他还说,要是两家能各守地盘,不打架,让小狼们一起在中央平原追兔子,就好了——可惜啊。”他顿了顿,声音里浸了点苦,“他死得早,在你三岁那年的雪灾里没挺过去;我爹也死得早,跟老猴王抢悬崖上的药草时,摔断了脖子。没人记得这话了。”

苍牙突然开口,声音比冰裂谷的雪还冷,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松动:“现在记起来,也不晚。”

冥启转头看他,笑了笑,这次的笑里有了点真意,是自嘲的意:“晚了。”他抬手,用沾着泥和血的爪子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烧了粮洞,那里面有猴群攒了一冬天的坚果,有荒原狼藏的草药,还有你冰裂谷换过去的硝石——我一把火全烧了。我杀了烈山,那蠢货虽然跟我抢地盘,却从没动过老弱幼崽,是我在红石崖亲手弄死的他。我还害了黑爪,他跟了我十年,替我挡过刀,替我探过险,我却为了让他当替罪羊,故意在他项圈上留了记号,让他被萧河的陷阱扎穿了腿,最后坠了崖。”

他数着自己的罪,像在数身上的伤疤,每数一条,独眼里的光就暗一分:“我手上沾的血,够把中央平原的落叶全染红了,怎么可能不晚。”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芸娘怀里,顿住了。芸娘出门时怕竹林遭袭,把云豆用软藤捆在了背上——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芸娘的肩窝里,好奇地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看他,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还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想去够他耳边那撮沾着草屑的黑毛。

“那小崽子……叫云豆是吧?”冥启的声音突然软了,像被温水泡过的兽皮,“上次烧竹林时,我在崖边听见她哭,哭得脆得很,像崖下的泉水叮咚响。”

芸娘没说话,只是把云豆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轻轻按住小家伙乱动的爪子。她能感觉到云豆的体温,暖融融的,隔着毛发熨帖着皮肤,这温度让她更坚定——绝不能让眼前这匹狼再伤害任何幼崽。

“别紧张,我不害她。”冥启摆摆手,像是怕吓着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断腿,断骨处的血还在慢慢渗,染红了身下的落叶,“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小时候,我娘也总把我背在背上,去悬崖边摘野山桃。那时候黑风口的风好像没这么冷,崖边的花也多,红的黄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我娘摘了花,就插在我耳朵上,说‘我们冥启,以后要当最威风的王’。”

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没人说话。枯树的枝桠在天上晃,像谁用枯枝在灰云上写字,写了又被风吹散。萧河看着冥启的背影,看着他因为断腿而微微倾斜的身子,看着他耳朵上那撮孤零零竖着的黑毛,突然觉得这匹狼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瘦得可怜,像株被狂风抽干了水分的草。

“其实……”黄尘突然小声开口,声音怯生生的,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冥启,“大王,您要是……要是肯投降,萧河他们说不定……说不定会放您一条活路的。您去荒原,去青丘,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闭嘴!”冥启猛地回头,独眼里瞬间燃起凶光,像被点燃的火油,可那凶光没持续多久,又像被冷水浇了,迅速暗了下去。他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耗尽了力气:“我虎癸氏的王,没有投降的。要么站着赢,要么躺着死,没有第三条路。”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了,像是做了什么终于想通了的决定。他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中央平原边缘的悬崖——那里终年飘着云雾,云深不见底,是沙暴坠崖的地方,也是去年疯劲为了抢回被掳走的幼崽,纵身跳下的地方,是云雾山最深的深渊,也是很多狼不愿提及的禁地。

“沙暴那蠢货,”冥启低声说,声音轻得像跟自己说话,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黄尘能听见,“当年跟我抢中央平原,输了就跳崖,我还笑他傻,说他没种东山再起。现在才知道,他比我聪明——输成这样,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活着确实没意思。”

萧河心里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冥启,你想干什么?”

冥启没理他。他突然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很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独眼里都漾开了点松快的光。他用前爪撑着地面,一点点往后退,退向悬崖的方向,断腿在地上拖出条歪歪扭扭的痕,像一道被人遗忘的泪痕。每退一步,他都要喘口气,断骨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可他脸上的笑没停,反而越来越清晰。

“拦住他!”萧河低吼一声,拔腿就追。他知道冥启要做什么,不管这匹狼做过多少坏事,不管他们斗了多久,看着他这样纵身坠崖,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堵。苍牙也反应过来,灰白斑毛一闪,像道雪色的闪电,跟着冲了上去——老狼王这辈子见多了生死,却最见不得这样决绝的自毁,哪怕是敌人,也该有个体面的了结。

芸娘抱着云豆,也想往前跑,却被身边的黑石拦住了。黑石摇摇头,眼里有复杂的光,有恨,有叹,还有点释然:“让他去吧。这是他自己选的。虎癸氏的狼,骨子里的硬,改不了。”

萧河跑得最快,他比苍牙年轻,腿也长,离冥启只有两步远时,他伸出手,想去抓冥启的尾巴——只要抓住了,就能把他拉回来,哪怕是关起来,哪怕是废了他的爪牙,至少能让他活着。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冥启尾巴尖的瞬间,冥启突然猛地转身,用没断的左腿狠狠一蹬地面,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朝着悬崖下的深渊坠去。

“冥启!”萧河扑到崖边,伸手去捞,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风。风里带着崖下的潮气,带着落叶的腐味,就是没有那匹黑色的身影。

悬崖下是翻滚的云雾,白得像棉絮,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过了片刻,才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嚎叫不似愤怒,不似不甘,倒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顺着风飘上来,在中央平原的上空回荡了很久,很久,直到被风吹散,还留着点若有若无的余音。

萧河站在崖边,望着底下的云雾,爪子还悬在半空,指尖空荡荡的。风把他的灰黑色毛发吹得乱舞,脸上冰凉——他不知道那是风,还是自己不知不觉落下的泪。他想起冥启刚才说的话,想起他爹和自己爹喝酒的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苍牙走到他身边,也望着悬崖下,没说话。老狼王的耳朵耷拉着,灰白斑毛被风吹得贴在脸上,显得有些苍老。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道:“埋了吧。找到尸骨,埋在崖边,给块石头当碑。”

上一章 第七卷:云涌雾翻(13) 狼域烽烟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七卷:云涌雾翻(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