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余烬下的暗流
冥启坠崖后,中央平原静得能听见风的呼吸。崖边的落叶被卷得打着旋,像无数片碎掉的影子,慢慢覆住那道歪歪扭扭的拖痕——那是冥启退向深渊时,断腿在地上划的印子,此刻正被泥土和枯草埋得严实,仿佛从未存在过。崖下的云雾翻涌,偶尔传来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像谁在暗处低哭,又像在提醒着什么。
黄尘还跪在地上,肩膀抽得像秋风里的枯草。他把脸埋在落叶里,哭声闷得发颤,眼泪混着泥灰糊了满脸,连耳朵都耷拉着,露出颈后那块去年被冥启咬出的疤。那十匹虎癸氏嫡系狼挤在一旁,黑毛上沾着血和草屑,眼神里的惶恐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坠着——他们跟着冥启烧过粮洞、抢过河谷的鱼干,此刻看着萧河的背影,连爪子都在发抖,生怕那句“账算清了”是假的。
“你们想走,就往南去青丘。”萧河突然开口,声音平得像河谷的水面。他侧过身,灰黑色的毛发在风里动了动,目光扫过那十匹狼,落在最老的那匹黑狼身上——那是冥启的叔叔,左眼角有道月牙疤,是二十年前跟猴群抢药草时留下的,此刻正缩着脖子,像只被冻僵的老獾。
“青丘有兔子,有野果,没人会追。”萧河又补了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石矛柄。那矛尖是苍牙送的冰裂谷黑石,磨得泛着冷光,此刻正映着老黑狼的脸。
老黑狼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不敢信。他往前挪了半步,前爪扒着泥土:“萧河大王……真放我们走?我们……我们烧过您的陷阱……”
“冥启死了,账就了了。”萧河点头,语气没波澜,“你们只是跟着走的,只要以后不惹事,云雾山够大。”
老黑狼突然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石头上,发出“咚”的闷响。“谢大王不杀之恩!”他带着另外九匹狼往后退,每走三步就回头看一眼,直到钻进竹林的阴影里,才敢加快脚步——他们的身影很快被竹叶吞掉,只留下一串浅脚印,没多久就被风卷来的落叶盖了。
黄尘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萧河:“大王……我……我能留下吗?”他往前爬了两步,爪子扒着萧河的裤脚,“我会设陷阱,会找草药,我还能晒鱼干!只要您肯要我,我什么都干!”
萧河低头看他。黄尘的耳朵尖还缺着块,是上次替冥启去冰裂谷撒谎时,被苍牙的狼咬的。这匹狼趋炎附势,却也机灵——上次冥启要烧竹林幼崽的山洞,是他偷偷跑去找芸娘报的信。萧河指尖在石矛上敲了敲,像是在掂量什么:“去河谷吧,让庚石安排你修补陷阱。”
黄尘瞬间直起身子,连连磕头,额头磕得通红:“谢大王!谢大王!我绝不敢耍花样!”他爬起来时,后腿还在抖,却硬是挤出副谄媚的笑,跟在河谷狼身后往东边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像怕萧河反悔。
苍牙这时对身边的狼抬了抬下巴。冰裂谷的狼立刻转身,灰白斑毛在枯黄的平原上很显眼,像一串移动的雪团。他们走得快,蹄子踩在冻土上“咯吱”响,很快就到了北边的坡地,身影渐渐没入雪线——只留下一串脚印,被风吹来的雪沫盖得浅浅的,仿佛从未走过。
“苍牙大王,不留着喝碗笋汤?”芸娘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竹叶擦过水面。她抱着云豆,银灰色的毛发沾着几片落叶,右后腿因为旧伤微微倾斜,却站得很直。“竹林里煨着炭火,加了盐巴,暖身子。”
苍牙回头看她,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丝暖意,像冰裂谷的雪被阳光融了一角。“不了,谷里雪兔换毛,得回去看着。”他顿了顿,看向萧河,“过阵子让灰爪送硝石来,修陷阱用,比石头耐磨。”
“我让浪爪晒些鱼干送去。”萧河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暖意,“今年秋天鱼多,晒得够咸,配你们的雪酒正好。”
苍牙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狼往北边去了。风卷着雪沫掠过他的灰白斑毛,把身影越送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雪线后,萧河脸上的笑才慢慢淡了。
黑石这时走过来,手里攥着块铜项圈——那是黑爪的,上面刻着个“爪”字,沾着些黑灰,是从粮洞灰烬里找到的。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萧河大王,我想……把我哥和冥启的尸骨找回来,埋在老槐树下。”
“让浪爪带你去。”萧河指了指崖边的缓坡,“那里有藤蔓,抓稳些。”
浪爪应了声,带着五匹河谷狼往崖下走。他们的身影顺着藤蔓往下滑,像几道灰黑色的闪电,很快没入云雾里。芸娘抱着云豆走到老槐树下,伸手摸着树干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印子,有的是狼爪划的,有的是石矛戳的,是这些年战争刻下的疤。
“明年春天,这树该长新叶了吧。”芸娘轻声说,指尖拂过一道新鲜的刻痕——那是冥启上个月扎的,还泛着白茬。云豆在她怀里动了动,小爪子抓住根枯树枝,摇得“咯吱”响,咯咯地笑起来,声音脆得像冰裂谷的泉水。
萧河走到她身边,也摸了摸树干,树皮凉丝丝的,却透着韧劲。“会的,等雪化了浇点河谷的水,长得旺。”他说着,目光却越过芸娘的肩膀,望向苍牙消失的雪线方向,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暗涌,快得抓不住。
太阳慢慢从云层里钻出来,把中央平原染成金黄色。崖边的云雾散了些,露出底下青绿色的藤蔓,浪爪带着狼正往上爬,怀里捧着两具裹着藤蔓的尸骨——冥启的碎了些,黑爪的却还完整,大概是坠崖时被藤蔓挡了下。黑石接过尸骨,在老槐树下刨了两个浅坑,小心地把它们放进去,盖上土,堆成两个小小的土堆。他没立碑,只在土堆前放了块光滑的石头,然后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
“萧河大王,芸娘大王,我带哥的旧部去青丘了。”黑石拱了拱手,“以后需要帮忙,派人说一声就行。”
萧河点头:“路上小心。”
黑石带着七匹狼往南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土堆,才加快脚步消失在路的尽头。中央平原上只剩河谷狼和癸芸氏的狼了,落叶在脚边打着旋,像在送客。
“该回河谷了。”萧河对浪爪说,又转向芸娘,目光落在她背上的云豆身上——小家伙睡着了,小嘴巴微微张着,嘴角还沾着点奶渍。
“我们也回竹林。”芸娘笑了笑,银灰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老灰说找到一窝野山桃,要给云豆留着。”
两伙狼往不同的方向走,走了十几步,芸娘突然回头:“萧河,过几天让老灰送些竹笋去河谷?今年笋嫩。”
“好,我让庚石送些藤盾去竹林。”萧河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
风把他们的声音吹远了。萧河走在河谷狼前面,看着地上的落叶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心里却不像表面那样轻——刚才苍牙转身时,灰白斑毛下那道旧疤闪了下,那是十年前跟他爹抢河谷地盘时留下的;芸娘抱着云豆的样子很软,可她指挥猴群砸石头时,眼神比谁都狠。
“大王,以后云雾山该太平了吧?”浪爪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松快。他耳后那道去年被冥启的狼咬出的疤,在阳光下很显眼。
萧河抬头看天,太阳把云层染成金红,亮得晃眼。他笑了笑:“或许吧。”可心里那根弦却没松——冥启死了,苍牙握着冰裂谷的硝石,芸娘靠着猴群的消息,他们看似联手,实则各握着云雾山的一角。他爹当年总说“河谷的水要往一处流”,可这云雾山的水,从来都是分着的。
回到河谷时,已是傍晚。夕阳把河水染成橘色,像撒了一把碎金,崖边的野花在风里摇,红的黄的,像串小火把。庚石迎上来,手里捧着个陶罐,罐口冒着热气,香得很:“大王,熬了鹿肉汤,放了野菌,热着呢。”
萧河接过陶罐,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流到心里,却没驱散那点沉郁。他看向河谷里的狼——有的在修藤盾,麻线在爪子上绕得飞快;有的在晒鱼干,石板上摆得整整齐齐;还有的在教小狼辨草药,小狼们围着老狼,举着爪子问东问西。一派安宁,可这安宁像层薄冰,底下藏着什么,谁也说不准。
夜里,河谷燃着篝火。狼们围坐着说笑,浪爪正教小狼们扔石矛,小狼们力气小,矛落在地上,惹得大家笑。萧河坐在角落,手里捏着块没烧透的木炭,在石壁上划着——先是画了云雾山的轮廓,河谷在东,竹林在南,冰裂谷在北,中央平原在中间,像块被分了的饼。然后他在冰裂谷的位置画了个圈,又在竹林的位置画了个圈,指尖在两个圈中间顿了顿,用力往下一划。
“大王,您在画啥?”黄尘端着碗肉汤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庚石大哥说这汤补,让我给您送来。”他站得笔直,腰杆挺得比白天还直,像怕做错事。
萧河抬头看他,突然笑了:“黄尘,你说苍牙的冰裂谷,冬天缺不缺鱼干?”
黄尘愣了愣,连忙点头:“缺!冰裂谷雪大,猎不到鱼,去年冬天我去送过盐巴,见他们的小狼都瘦得肋条凸着。”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丝机灵,“大王是想送鱼干过去?”
“嗯,得送。”萧河放下木炭,接过肉汤,“你明天跟浪爪去晒鱼干,挑最肥的,装十袋。”他看着黄尘的眼睛,“你跟着去冰裂谷,跟苍牙说,河谷的鱼多,以后每月都送,只求换些硝石——越多越好。”
黄尘心里一动,连忙应道:“是!我一定办好!”他转身要走,又被萧河叫住。
“对了,”萧河慢悠悠地说,“你跟苍牙说,芸娘最近在跟猴群换草药,说是要给幼崽备着,可我瞧着那草药里,有几样是治刀伤的……你说她囤那么多治刀伤的药,干啥?”
黄尘的耳朵猛地竖起来,眼里闪过丝明白:“大王是担心……芸娘大王要扩族群?”
“我就是随口一说。”萧河低头喝了口汤,声音淡得像水,“你别多嘴,只当是闲聊时提的。”
“我懂!我懂!”黄尘连连点头,退着走了,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他知道,自己这步棋,是站对了。
等黄尘走远,萧河又看向石壁上的画,指尖在“冰裂谷”和“竹林”之间敲了敲。苍牙性子硬,最忌讳别人藏着掖着;芸娘心软,却护着幼崽和猴群,要是苍牙觉得芸娘在偷偷备武器……他拿起木炭,在两个圈之间画了道斜杠,像把藏在暗处的刀。
第二天一早,黄尘跟着浪爪装了十袋鱼干,往冰裂谷去了。萧河站在河谷口送他们,看着黄尘那副机灵样,嘴角勾了勾——这匹狼趋炎附势,却最会传话,一句“闲聊时提的”,到了苍牙耳里,怕是会变味。
庚石走过来,手里拿着张藤盾:“大王,给竹林的藤盾做好了,让谁送去?”
“我亲自去。”萧河接过藤盾,藤盾上的桐油还没干,带着股清香味,“顺便去看看芸娘,问问老灰那野山桃熟了没,给小狼们带点。”
庚石愣了愣:“大王您亲自去?”
“嗯,总得去看看。”萧河笑了笑,灰黑色的毛发在晨光里泛着光,眼神却深得像河谷的底——他得去看看芸娘的山洞里,到底囤了多少治刀伤的药,也得让芸娘知道,苍牙收了他十袋鱼干,还换了硝石。
往竹林去的路上,风里带着竹叶的清香。萧河抱着藤盾,脚步走得缓,心里却在算——苍牙有硝石,能做硬矛;芸娘有猴群,能探消息;他有河谷的鱼和陷阱,握着云雾山的粮。冥启死了,这云雾山的地,总不能一直分着。他爹当年没争到的,他得争回来。
到了竹林洞口,老黑正蹲在石台上晒草药,见萧河来了,连忙跳下来:“萧河大王!您咋来了?”他左翼的伤还没好利索,秃着块毛,却笑得欢。
“给芸娘送藤盾。”萧河把藤盾放在地上,目光扫过洞口的石堆——那里摆着十几个陶罐,有的敞着口,露出里面深绿色的草药,正是治刀伤的铁线莲和止血草,比他想的还多。
芸娘抱着云豆从洞里走出来,看到萧河,眼睛亮了亮:“你咋亲自来了?”
“顺路。”萧河笑了笑,目光落在陶罐上,“囤这么多草药?”
“给幼崽备的,冬天容易生病。”芸娘没多想,把云豆递到老灰怀里,“老灰,去拿野山桃,给萧河大王装袋。”
老黑应着跑了。萧河跟着芸娘进洞,洞里燃着炭火,暖烘烘的,石壁上挂着几张竹箭,箭头磨得很尖。他指着竹箭笑:“芸娘你这箭做得巧,比河谷的还尖。”
“猴群帮着削的,他们手巧。”芸娘递过碗水,“对了,昨天黄尘去冰裂谷了?”
萧河接过水,心里一动:“你知道了?”
“猴群看见的,说他背了十袋鱼干。”芸娘笑了笑,“你倒是大方,苍牙那老狼王,怕是得拿不少硝石跟你换。”
“都是盟友,该的。”萧河喝了口水,语气轻描淡写,“苍牙还说,冰裂谷的雪兔快换毛了,让我冬天要是缺肉,就去冰裂谷猎,他带着狼陪我。”
芸娘端水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丝异样,很快又笑了:“那挺好,你们俩联手,云雾山没人敢惹。”
萧河看着她的眼睛,芸娘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像极了苍牙,可此刻那点异样,却没逃过他的眼——她信了,或者说,她不得不信。
苍牙提着袋野山桃跑回来,粉嫩嫩的桃子透着甜香。萧河接过桃,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河谷还有事。”
“我送你。”芸娘跟着往外走,怀里的云豆醒了,抓着她的毛“咿呀”叫。
走到竹林口,萧河回头看了眼那些陶罐,又看了眼芸娘:“要是缺鱼干,就跟我说,河谷多。”
“好。”芸娘点头,看着萧河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外,脸上的笑慢慢淡了。她转身对老灰说:“去告诉猴群,最近多去冰裂谷那边看看,看看苍牙是不是真跟萧河走得近。”
苍牙愣了愣:“芸娘大王,您担心……”
“小心点总没错。”芸娘抱着云豆,看向河谷的方向,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雾——萧河突然送鱼干换硝石,还特意说“苍牙要陪我去猎雪兔”,哪有这么巧的事?他怕是在试探什么。
萧河走出竹林,阳光洒在背上,暖烘烘的,可他心里却凉得像冰。芸娘刚才那瞬间的停顿,他看得分明——她起疑了,这样正好。疑心病一旦生了根,就像藤蔓,会慢慢缠紧心脉。
回到河谷,他直接去了晒鱼干的石台。浪爪正指挥着狼们翻鱼干,见萧河回来,连忙迎上来:“大王,鱼干晒得差不多了,黄尘那边……”
“他会办好的。”萧河打断他,指了指石台下的地窖,“庚石呢?让他把地窖里的桐油拿出来,再叫上十个精壮的狼,跟我去修陷阱。”
浪爪愣了愣:“修陷阱?不是刚修过吗?”
“不够。”萧河走到地窖边,亲自掀开石板,里面堆着十几桶桐油,还有些磨好的石矛尖,“要修连环坑,从河谷到中央平原,每隔五十步修一个,坑底插尖木,上面盖枯叶和薄土——要做得隐蔽,别让人看出来。”
浪爪眼里闪过丝诧异,却没多问,连忙去找庚石。很快,十个精壮的河谷狼扛着工具聚在石台前,庚石抱着桶桐油走来,皱着眉:“大王,修这么多连环坑干啥?难道要打仗?”
“防患于未然。”萧河拿起一把铁铲,往中央平原的方向走,“冥启死了,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别的狼来抢地盘?提前备好,总没错。”他没说防的是谁,可语气里的严肃,让周围的狼都收起了笑,跟着往平原走。
挖连环坑是个细致活。坑要挖得深,至少两丈,底要铺尖木,木尖得用桐油泡过,又硬又滑,掉下去就别想爬上来。上面得盖三层——先铺枯枝,再盖落叶,最后撒层薄土,踩得跟平地一样。萧河亲自盯着,哪个坑的土盖得太厚,哪个尖木插得歪了,他都要亲自上手改,直到满意为止。
黄尘从冰裂谷回来时,已是三天后。他一进河谷就直奔平原,见萧河正指挥狼们埋最后一个坑,连忙跑过去,脸上带着兴奋:“大王!成了!”
萧河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土:“说说。”
“苍牙大王见了鱼干,高兴得很,当即就让灰爪搬了二十袋硝石出来,还说以后要多少给多少!”黄尘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我跟他闲聊时提了芸娘囤治刀伤药的事,他当时没说话,可我看见他偷偷让灰爪去查了——灰爪去竹林附近转了圈,回来跟他咬耳朵,他脸都沉了!”
“嗯。”萧河点点头,没意外,“芸娘那边呢?你回来时,没撞见她的人?”
“撞见了!”黄尘更兴奋了,“我在竹林外看见老灰了,他带着两个猴群往冰裂谷的方向走,肯定是去探消息的!芸娘大王也起疑了!”
萧河嘴角勾了勾,眼里闪过丝冷光。疑心病这东西,一旦开始,就收不住了。苍牙会觉得芸娘在偷偷备武器,芸娘会觉得苍牙和河谷走得近是想联手,他们互相猜忌,就没人会注意到河谷正在悄悄囤武器、修陷阱。
“庚石,”萧河回头喊了声,“把黄尘带回来的硝石搬去地窖,跟石矛尖放在一起。”他转向黄尘,“你去跟老狼们学熬桐油,要熬得稠,能把石矛尖裹住——越多越好。”
黄尘愣了愣:“大王要熬桐油干啥?”
“给石矛尖上油。”萧河淡淡道,“苍牙给了这么多硝石,我们得做些硬矛——冰裂谷的硝石硬,做出来的矛尖,能戳穿藤盾。”
黄尘这才明白,萧河换硝石根本不是为了修陷阱,是为了做武器!他心里又惊又喜,连忙应道:“是!我这就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河谷像个不停运转的磨盘。狼们分成三拨:一拨跟着浪爪晒鱼干、腌肉,往地窖里囤粮;一拨跟着庚石用硝石做石矛尖,再用桐油裹住,放在火上烤,烤得矛尖泛着黑亮的光,硬得能戳碎石头;还有一拨跟着黄尘熬桐油,熬好的桐油装在陶罐里,堆满了半个地窖。
萧河每天都去地窖看,看着粮堆越来越高,看着石矛越来越多,看着桐油桶摆得整整齐齐,心里那点野心像发了芽的种子,慢慢长起来。他爹当年总说“安稳日子最难得”,可安稳日子是靠抢来的——河谷的水再甜,没有整个云雾山做后盾,冬天一场雪灾,照样可能饿死;只有把河谷、竹林、冰裂谷都攥在手里,让所有狼都听他的,才能真正安稳。
这天傍晚,萧河正在地窖里清点石矛,芸娘突然派人来了。是老灰,他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野山桃,还有几捆草药。
“芸娘大王让我送些桃子来,说给小狼们尝尝。”老灰笑着把篮子递过来,眼睛却偷偷往地窖里瞟——地窖里的石矛堆得快到顶了,黑亮的矛尖在光下泛着冷光,看得他心里一紧。
“替我谢谢芸娘。”萧河接过篮子,故意往石矛堆前站了站,挡住苍牙的视线,“最近河谷忙着修陷阱,没顾上去看她,等忙完这阵,我亲自去送鱼干。”
“不用不用,芸娘大王说您忙。”苍牙连忙摆手,眼神却在萧河身上转了圈——萧河的爪子上沾着硝石粉,指甲缝里还有桐油的痕迹,根本不像是修陷阱的样子。他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芸娘大王还等着我回话呢。”
萧河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冷了下来。苍牙肯定看见了石矛,回去定会告诉芸娘——也好,让她再疑深些,疑到不敢再信苍牙,疑到只能靠河谷,才好。
苍牙回到竹林,果然把地窖里的石矛告诉了芸娘。芸娘抱着云豆,坐在篝火旁,指尖无意识地摸着云豆的毛,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他囤这么多石矛干啥?”芸娘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安,“修陷阱用不了这么多,还都是用硝石做的硬矛……”
“我瞧着那些矛尖,比苍牙的还硬,怕是能戳穿冰裂谷的藤盾。”老灰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芸娘大王,萧河是不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