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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演恨……咎言篇

短暂夏夜烧化了,绿谷中升起湿气,千百树木的枝叶在沸腾;千百梦境从他的浅眠中涌现,灵魂穿过他人生的镜厅,一切图景幻化,每一次都展现出新的面孔和意义,产生新的连接,如一空繁星在骰筒中摇晃。

这些迷梦中的图景震撼了他:他们身处森林里。他卧在咎言的怀里,身旁是她的妹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像是接受自己的哥哥和杀害自己的人在一起;另一边是自己的医生任旭,还有一位男士拥着任旭,任他在怀里打情骂俏,亲吻他的手指,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有些身经百战;有些幼稚的要死;有些成熟稳重。有了智慧的印记、疲惫的皱纹。但所有人都很开心,都希望未来会更好。

可转眼间,自己的妹妹向自己撕扯!任旭拉不动他。而那位男子甩开身上的任旭头也不回的走了。任旭眼尾通红的拉着临沂的妹妹,他被自己的妹妹拉扯到了地上,身下的咎言消失了。血流的到处都是。

带着一种不安的情绪,临沂醒来了。睁大眼注视墙上透光的洞,那些扭曲的面孔犹在眼前,临沂想对他们说:“停下来吧!你们在说谎!你们在向我说谎!你们并不是想要撕碎彼此。而是想撕碎我!我!”

临沂带着这种不安的情绪出了门,靠着门外的栅栏,望着寂寞的天地,突然开始下起雨。

墨色将森林彻底吞没时,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先是豆大的雨珠敲在阔叶上,发出零星的脆响,转瞬就连成白茫茫的雨幕,把松树、榛子树、不知名的灌木丛揉成一团模糊的深绿。风裹着雨势穿过林间,呜咽声像被按在水底的嘶吼,木屋的木栅栏被打得噼啪作响,每一根朽坏的木刺都在震颤。

临沂背靠着栅栏站着,潮湿的木头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皮肤,像一块冰贴在背上。雨太大了,连呼吸里都带着水腥气,远处的树冠在风雨里剧烈摇晃,像无数只挣扎的手。她想起上周那个同样下雨的傍晚,母亲握着诊断书的手抖得像片枯叶,窗外的雨声也是这样密,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栅栏的缝隙里漏进风,带着松针的冷味。她又想起父亲在电话里沉默的呼吸声,那端是长途汽车的轰鸣,他说“我尽快回来”,可尽快是多久呢?雨砸在屋顶的铁皮上,咚咚作响,像无数只手在叩门,又像他胸腔里那颗跳得慌乱的心。

一片被风吹落的梧桐叶粘在他的鞋尖,湿漉漉的,像张写满字却看不清的纸。他望着雨幕深处,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像他眼前的日子,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一片模糊,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从心脏蔓延到指尖,和栅栏的凉意纠缠在一起。

雨势更猛了,栅栏的木头在反复冲刷下泛出深褐,像母亲走那天,他指甲缝里残留的泥土。

那天的雨也是这样急,只是没这么冷。他跪在灵前烧纸,火舌舔着黄纸卷,卷出细碎的灰,被穿堂风卷着扑在她脸上。母亲躺在那里,脸白得像宣纸,嘴角却奇怪地抿着,像是有什么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伸手想去抚平那道褶皱,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旁边的亲戚拉开——“别碰,让她走得安宁些”。

安宁?母亲走前的最后三天,喉咙里全是痰声,像破旧的风箱在胸腔里扯动。他守在床边,一遍遍用棉签蘸水擦母亲干裂的嘴唇,母亲的眼睛半睁着,看向天花板,瞳孔里映着吊瓶里缓缓滴落的药水,一滴,又一滴,像在数着剩下的时间。直到那个凌晨,痰声突然停了,窗外的雨恰好打在玻璃上,啪的一声,母亲的眼皮轻轻合上,像终于累得睡了过去。

栅栏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惊得他打了个颤。雨幕里仿佛又飘来那股消毒水混着草药的味道,母亲总说那味道呛人,说等病好了要去后山采野菊,晒干了装在布包里挂在床头。可野菊开了两茬,母亲再也没起来过。

一片湿重的橡树叶砸在他的额角,冰凉的触感让眼眶突然发涨。他想起自己后来在整理母亲遗物时,从枕套里摸出个布包,里面不是野菊,是他小时候掉的第一颗乳牙,用红绳系着,还有张泛黄的便签,是母亲歪歪扭扭的字:“沂沂的牙,要好好收着。”

雨还在下,铁皮屋顶的声响像在敲鼓,敲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靠着栅栏慢慢滑下去,膝盖磕在石子上,钝钝的疼,却远不及那天他抱着母亲逐渐变冷的手时,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那寒意穿过三年的时光,混着今夜的雨,顺着栅栏爬上来,钻进他的骨头里。

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突然和另一张湿漉漉的脸重叠——那是妹妹被推倒在泥地里时,沾满泪水和泥浆的脸颊。

那天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放学路上的窄巷积着水,几个半大的男孩把妹妹堵在墙角,书包被撕开一道口子,作业本散在水里,墨迹晕染开来,像一朵朵腐烂的花。妹妹抱着头蹲在地上,校服裙沾满泥点,却死死护着怀里的饭盒——那是母亲前一晚熬的粥,她非要带给在医院的母亲尝尝。

“她妈是个药罐子!”

“看她哥那个怂样,敢来吗?”

“……”

污言秽语混着雨声砸过来,当临沂赶到时,他来迟了,他看着妹妹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喉咙里像塞了团湿透的棉花,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直到其中一个男孩抬脚去踹妹妹护着的饭盒,临沂才猛地冲过去,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揪住衣领,狠狠掼在墙上。后脑勺撞在砖头上的闷响,和此刻栅栏的吱呀声重合,他看见妹妹扑过来想拉他,却被推倒在更深的泥水里,饭盒滚出去,粥混着雨水漫开,香气很快被污泥盖住。

妹妹的哭声被雨声切碎,她望着他,眼睛里全是惊惶,像只被暴雨困住的幼鸟。而他只能趴在地上,看着那些背影消失在巷口,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发疼。后来他扶着妹妹回家,妹妹一路都没说话,只是反复擦着被泥水糊住的脸,擦到皮肤发红,像要把那片屈辱也擦掉。

栅栏的木头在手里硌出深深的印子,临沂突然想起妹妹后来总说不喜欢下雨天,说雨水里有股土腥味。他那时不懂,直到此刻才明白,有些味道会和最狼狈的记忆缠在一起,像这雨,一落下,就把藏在骨头缝里的愧疚全泡了出来。

雨幕里仿佛又传来妹妹压抑的抽泣,和当年那个巷子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水汽的白气,消散在漫天雨里。

雨突然灌进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临沂猛地蹲下去,额头抵着栅栏的木棱,那道被雨水泡软的木刺硌得眉骨生疼,却压不住胸腔里炸开的轰鸣。

“啊——”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齿缝里挤出来,很快被雨声撕碎。他想起妹妹缩在墙角的肩膀,想起母亲最后合上的眼皮,想起自己当时攥紧却始终没挥出去的拳头——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只能看着?

指甲深深抠进栅栏的裂缝,木刺扎进肉里,渗出血珠,混着雨水滴在脚下的泥里。他突然想起咎言,那个总穿着白衬衫、笑起来眼角有颗痣的男生。是咎言帮他垫付了母亲最后的葬礼费,是咎言在他被追着打的时候拉了他一把,也是咎言……在那个深夜,把醉酒的他丢在医院走廊,说“你这种人,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着谁”。

“咎言……”他咬着牙念这个名字,舌尖尝到血腥味。爱吗?是爱的,在那些被生活摁在泥里的日子里,咎言是唯一伸过来的手,带着干净的皂角香,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喘口气。可恨呢?更恨。恨他最后那句淬了冰的话,恨他转身时决绝的背影,恨自己明明被那双手推开,却到现在还在怀念那点转瞬即逝的温度。

雨浇透了他的头发,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想起母亲走后,咎言抱着他说“有我在”,可后来呢?后来是他亲眼看见咎言和那些欺负妹妹的男孩站在一起,隔着雨帘,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他用拳头捶打着地面,泥水花溅起来,糊在脸上,像当年妹妹脸上的泥浆。错在太懦弱,错在轻信,错在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在某个失眠的深夜,还会想起咎言递给他的那杯热牛奶,想起他袖口磨出的毛边。

风卷着雨扑过来,栅栏发出快要散架的呻吟。临沂趴在泥里,像条被暴雨打懵的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爱与恨像两条毒蛇,在他胸腔里互相撕咬,吐出来的毒液浸得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想喊,想质问,想把这团乱麻扯碎,可最终只发出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哭嚎,混在无边无际的雨声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牙齿开始不受控地打颤,咯咯作响。临沂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去摸裤兜,指尖触到铝箔板的棱角时,几乎要落下泪来——是医生开的安神药,他总说自己没事,却总在口袋里备着。

可手抖得太厉害,铝箔板刚掏出来就滑落在地。他慌忙去捡,指腹碾过被雨水泡软的包装,药片却顺着褶皱滚出来,白花花的几粒,刚沾到泥地就被水流卷走,像被雨吞掉的星子。

“不……”他嘶哑地喊,手指在泥水里胡乱扒拉,指甲缝里塞满湿泥,却连半片药渣都没摸到。最后一点能稳住自己的东西,也没了。

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断了。

他再也撑不住,膝盖一软跪在泥里,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先是压抑的哽咽,像破旧的风箱被猛地扯开,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声比一声响,混着雨声砸向漆黑的森林。

“啊——!!”

他仰头对着雨幕尖叫,声音劈得像被撕碎的布。所有的懦弱、愧疚、爱恨,都随着这声尖叫翻涌出来。他想起母亲临终的眼神,想起妹妹哭红的眼眶,想起咎言转身#时的侧脸,想起自己一次次的无能无力——他连一片药都抓不住,连哭都哭得这么狼狈。

雨水灌进他的嘴,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却流得更凶。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无边的雨里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哭到浑身抽搐,哭到喉咙发不出声音,只剩下肩膀剧烈地耸动。

尊严碎了一地,和泥水混在一起。他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此刻他只想让这暴雨把自己彻底浇透,浇成一摊烂泥,再也不用去想那些剜心的过往,不用在爱与恨的夹缝里,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森林在雨里沉默着,只有他的哭声,像一道裂开的伤口,在这寂静的夜里,疼得无处可藏。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经历这些。”临沂嗓哑着嗓子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问道。

像是问自己,像是问咎言。

可自己不知道,咎言也回答不了。

雨像是被谁猛地掀翻了天河,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变成了密集的鞭,抽打着森林,抽打着木屋,也抽打着临沂蜷缩的脊背。风里卷着尖利的哨音,仿佛有无数只野兽在黑暗里咆哮。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自己的模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混着泥水黏成一绺一绺,衬衫早已湿透,紧紧裹着嶙峋的肩膀,裤脚沾满污泥,膝盖陷在水洼里,溅起的浊水漫过手背。闪电的光里,他眼角的泪和脸上的雨水融在一起,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胸前,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湿痕。

可这短暂的光亮,却照不进他心里半分。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像有巨石从云端滚落,砸得大地都在颤。他下意识地缩起脖子,却止不住浑身的抖。雷声里,母亲临终时的痰声、妹妹在巷子里的抽泣、咎言那句冰冷的话,全都搅在了一起,嗡嗡作响,比雷鸣更刺耳。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这次离得更近,照亮了他瞳孔里的空洞。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被暴雨浸泡得发胀的麻木,和麻木底下翻涌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疼。爱与恨还在撕扯,愧疚像藤蔓缠着骨头,可他连分辨的力气都没了。

雷声滚滚而来,像是在替他嘶吼。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和这场没完没了的暴雨一起,把他彻底淹没。闪电一次次亮起,又一次次熄灭,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忽长忽短,像个找不到归宿的魂灵,困在这片被雷声劈开的寂静里,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了。

风卷着最后一阵雨扑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临沂扶着门框站起来,膝盖在泥地里跪得太久,伸直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株被暴雨压弯的芦苇,摇摇晃晃地挪进屋里。

屋里比外面暖些,却弥漫着木头受潮的霉味。他脱鞋时才发现袜子早被泥水浸透,踩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视线扫过阳台,那株母亲生前种的玫瑰正歪在花盆里,几片打蔫的花瓣垂着,沾着雨珠,像哭过的眼睛。去年这个时候,母亲还笑着说要等花开了剪一枝插在玻璃瓶里,现在花没等来,人也不在了。

他拖着脚步走到卫生间,镜子上蒙着层薄水汽。伸手抹了把,镜中人的模样让他猛地顿住——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脸颊上还沾着泥点,嘴唇干裂起皮,眼底是青黑的晕,像被谁狠狠揍过一顿。那双眼睛里盛着太多东西,疲惫、痛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像口积满了水的深潭,一眨就晃出细碎的涟漪。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对着镜子说点什么。想问问自己这些年到底在熬什么,想骂一句咎言的狠心,想再喊一声妈,想告诉妹妹当年他不是故意懦弱……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那些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撞得胸口发疼。

可最终,他只是对着镜中的人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抬手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流出来,浇在脸上时激得他打了个颤。水珠顺着下巴滴进洗手池,混着没来得及落下的泪,转了个圈就被冲走了。

什么也没说出口。

关水时,阳台的风卷着玫瑰的气息飘进来,很淡,却带着点执拗的香。他转身走出卫生间,没再看镜子,也没再看那株玫瑰,只是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闭上眼。黑暗涌上来的瞬间,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像泡沫似的破了,悄无声息地融进屋里的寂静里。

沙发的布料硌着后背,却意外地托住了他灌了铅的身体。意识沉下去的瞬间,像坠入一片温热的水域,终于不用再绷紧神经,可睡眠并未带来安宁。

他梦见了咎言。还是那身白衬衫,站在医院长长的走廊尽头,背影被消毒水的味道泡得发白。临沂在后面追,喊他的名字,声音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来。咎言越走越快,转过拐角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和当年丢他在走廊时一模一样。然后,身影就彻底消失在尽头,像从未出现过。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手里还攥着那杯没送出去的热牛奶,牛奶早就凉透了,冰得他指尖发麻。

接着场景又变了,是诊所的诊室。任旭医生坐在对面,手里翻着病历本,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格外刺耳。“临沂,你的情况需要系统治疗。”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按时吃药,定期复诊,好好治疗,会好起来的。”

“好好治疗”四个字,像冰锥砸在他心上。他张了张嘴,想问“能好到哪里去”,想问“妈能回来吗”,想问“妹妹的阴影能消吗”,想问“对咎言的那点念想能断吗”……可任旭已经低下头去写处方,镜片后的眼睛藏在阴影里,再没有多余的话。

他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天已经泛出鱼肚白,雨停了。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还带着梦里的慌乱。刚才那些没问出口的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坐起身,沙发垫被压出深深的褶皱,像他此刻的心,乱得理不清。

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地板上,亮得有些刺眼。他盯着那片光看了很久,最终只是抬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什么也没说。有些话,大概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烂在心里。

临沂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临沂站在阳台盯着那盆枯萎的玫瑰时,指腹还残留着骨灰混着泥土的涩感。他记起一次见咎言,对方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蹲在楼下花坛边给他摘蒲公英,风把绒毛吹到他脸上,咎言就笑,说“你看,像不像会飞的星星”。

现在那些“星星”早该落在土里发了芽。

他摸出藏在药盒最底层的半板药片,月光把白色的糖衣照得发亮。

他想起和咎言相处的那段时间,有时咎言坐在书桌前翻他没写完的手稿,有时靠在门框上看他画画,睫毛上沾着想象里的晨露。

“你画的森林不对,”昨晚咎言忽然开口,声音比记忆里轻,“真正的苔藓会发光,像碎掉的镜子。”

临沂手里的画笔顿了顿,颜料在画布上洇出深色的渍。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对方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后颈——和现实里一样的温度,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我知道是假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你别碰我。”

临沂的气息在耳边消失了。

他仿佛才意识到这两句话记忆里的咎言听不到。

今天清晨他去浇花,发现玫瑰根须全烂在了土里,黑褐色的,像一团纠缠的蛇。他蹲在地上把花拔出来,泥土簌簌往下掉,混着几粒灰白色的碎屑。那一刻他忽然想,或许咎言从来没离开过,只是换了种方式扎根在他生命里,像这盆花,明知会枯萎,却还是要耗尽最后一点养分,开出哪怕一朵难看的花。

傍晚任旭打来电话时,他正坐在地板上拼一幅星空拼图。“临沂,下周三有个画展,我帮你报了名。”

“不想去。”他盯着拼图里那块缺角的星星,像极了咎言摘给他的那朵蒲公英。

“有幅画叫《未寄出的信》,作者说画的是……”任旭顿了顿,“一个总在等回信的人。”

临沂捏着拼图的手紧了紧。他想起自己写的手稿里,有一段没说出口的话:咎言,其实那天你递过来的信,我拆开过,只是没敢看完。信末你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看海”。

窗外开始下雨,和那天桥上的雨一样大。临沂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画本,最后一页是他昨天画的:灰色的桥,翻涌的海水,还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往下坠,一个伸手去抓,指尖只差一厘米。

他拿起画笔,在那道缝隙间添了只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刚好落在两人手中间。

“去看画展。”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像在回答谁的问话。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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