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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演恨……咎言篇

雨停的时候,月光又漫了进来,落在画本那页未干的颜料上。临沂放下笔,指尖蹭过那朵蒲公英,纸面的粗糙感像极了咎言掌心的纹路——他总爱用那双手摘花、翻书,或是在他失眠的夜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跑调的歌。

“这幅画你藏了多久。”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询问咎言。话音落时,桌角的台灯忽然晃了晃,暖黄的光在画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咎言说过的“会发光的苔藓”。

临沂笑了笑,眼角有点发潮。他起身把拼图收进盒子,那块缺角的星星被单独放在书桌上,和那半板药片并排躺着。他第一次觉得,那些午夜的幻象或许不是药物戒断的副作用,而是咎言在陪他慢慢把碎掉的日子拼起来。

画展那天是个晴天,任旭开车来接他,见他背着画板,愣了愣:“你要带画去?”

“嗯,”临沂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树影,叶子上的露珠闪着光,“有一幅新的。”

展厅里人不多,《未寄出的信》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画布上是间堆满信的房间,窗台上摆着盆快枯萎的玫瑰,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信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光里飘着朵蒲公英。

“作者说,等信的人总觉得,只要花还没枯,就还有希望。”任旭的声音很轻。

临沂的目光落在画里那盆玫瑰上,忽然想起自己扔掉的那株。他摸了摸背包里的画板,里面是他凌晨画完的新作:一片发光的苔藓森林,两个牵手的人影走在中间,脚下的路缀满蒲公英,远处有片亮闪闪的海。画的名字他想了很久,最后提笔写了《回信》。

他正准备把画取出来,肩膀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白衬衫影子,像极了记忆里那个蹲在花坛边的人。可再定睛看,只有穿西装的策展人走过,手里拿着本参展名册。

“临沂?”任旭推了推他,“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他低下头,翻开名册找自己的位置,指尖却在某一页顿住了。《未寄出的信》作者那一栏,印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名字,旁边用小字标着:“画于2023年春,赠临沂。”

阳光忽然穿过玻璃顶,直直落在名册上,那个名字被照得发烫。临沂抬起头,展厅尽头的落地窗外来了阵风,不知是谁带来的蒲公英种子,正顺着气流飘进来,有一朵刚好落在他摊开的画纸上,停在那片海的边缘。

他忽然想起咎言信里的话:“等你好起来,我们去看海。”

原来不是等回信的人没等到,是写信的人,一直站在能被看见的地方,等他走过去。

临沂握紧了手里的画笔,转身走向登记台。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登记台的工作人员接过《回信》时,指尖不小心蹭到画布边缘的颜料,惊讶地“咦”了一声:“这颜料还没干透呢。”

临沂“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展厅入口。刚才那道白衬衫影子总在眼前晃,像老式胶片里卡壳的帧,反复放映着咎言抬头时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会陷下去一个浅窝,连带着眉峰都柔和几分。

他曾对着镜子画过无数次那双眼。停药前最严重的那段日子,他总把自己关在画室,画布上全是模糊的轮廓,唯独眼睛被反复勾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藏着整片春天的风。

“在想什么?”任旭递来一瓶水,“刚才名册上那名字……”

“没什么。”临沂拧开瓶盖,水流过喉咙时,他清晰地听见胸腔里的动静——咚,咚,像被遗忘很久的钟忽然上了弦。他有多久没这样心跳了?久到以为那处早成了空荡的房间,却原来只是蒙了层厚厚的灰,被今天这阵带着蒲公英的风一吹,就露出了底下鲜活的木纹。

他走到《未寄出的信》面前,第一次敢仔细看那盆玫瑰。枯萎的花瓣边缘泛着点倔强的红,像咎言总爱穿的那件旧毛衣,洗得褪了色,却在袖口缝着圈磨得发亮的红绳。画里的阳光刚好落在信堆最上面那封,信封上没写地址,只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蒲公英。

临沂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点了点,忽然想起那个雨天。咎言把信塞进他手里时,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甩开,“等你想拆了再看”,对方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点他当时没听懂的小心翼翼。后来他躲在被子里拆了信封,信纸被眼泪洇得发皱,只看清那句“看海”,就慌忙塞了回去——他怕自己好不了,怕那句承诺变成更深的亏欠。

“其实他……”任旭犹豫了很久,“去年秋天来过一次,问你恢复得怎么样。”

临沂猛地回头。

“他说画展要是能办起来,就把画送过来当纪念。”任旭望着那幅《未寄出的信》,“我以为你不想提他,就没说。”

风又从落地窗钻进来,画纸上的蒲公英种子被吹得颤了颤。临沂忽然懂了,为什么那些午夜的幻象里,咎言的指尖总带着阳光的温度——不是他在怀念,是对方早就把温暖攒成了种子,藏在他走过的每段路上,等他终于敢抬头时,就破土而出。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跳动越来越清晰,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约定。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有些想念从来不需要答案,就像此刻他忽然想去海边,想带着这幅画,去赴一场迟到太久的约。

展厅的钟敲了十下,阳光往东边挪了挪,刚好照亮《回信》里那片海。临沂转身往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路过花坛时,看见几个孩子正蹲在那里摘蒲公英,绒毛飞起来的瞬间,他好像又听见了那句话:

“你看,像不像会飞的星星?”

这一次,他没再躲开那些飘向脸颊的绒毛。

“临沂,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任旭眼含复杂的问道。

“是。我想起了我随他离开的第一年的一些事情。我们一起作画,我们一起种花,一起看电视……可为什么,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印象,这些事情完美的好像假的,是那样不真实。”临沂闭上眼徐徐道来。

“但我还是不想起来一些事情,头是那样痛,你说去年秋天他来问过我恢复的怎么样,可我明明才来你这看病一个月,明明你们不认识。你记错了吧?”

任旭仿佛有什么话要说,终是没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任旭,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好不好?”临沂无助的看向任旭,直觉总让他觉得,任旭知道一些事情。

任旭叹了口气“你要知道,一些事情,你自己想起跟别人告诉你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自己想起,可以更好的接受,但外人告诉你,他们眼中的都不一样,缺乏你眼中的真实性,让你没有更多的接受能力。”

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相机快门声和低语声缠成一团,像根无形的线勒得临沂有些喘不过气。他最后看了眼《未寄出的信》,画里的阳光已经移到了窗台边缘,那盆玫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在往门口延伸。

“我先走了。”他对任旭丢下这句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在逃。直到站在展厅外的阳光下,他才发现手心全是汗,连带着那本参展名册的边角都被浸得发皱——他刚才鬼使神差地把那页印着咎言名字的纸撕了下来,藏在口袋里。

任旭的电话打了好几遍,他都没接。出租车穿过城市中心时,他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忽然觉得这些树太整齐了,不像记忆里那座南方小城,路边的榕树总把气根垂到行人肩上,像无数双温柔的手。

那天晚上临沂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闻到一股潮湿的桂花香,不是这个北方城市该有的味道。他睁开眼,黑暗里仿佛能看见青石板路,路尽头有扇爬满爬山虎的木门,咎言就坐在门后的藤椅上,手里拿着本翻旧的诗集,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

那是他们待了三年的城市。春天有漫山的杜鹃,夏天能在溪边捡鹅卵石,秋天满城都是桂花香,冬天会下很轻的雪。咎言总说那里的雪是“棉花做的”,落在手心里就化成暖暖的水。他们住的老房子有个小阁楼,临沂在那里画第一幅森林时,咎言就蹲在旁边煮茶,说“苔藓要画得湿一点,才像能拧出露水”。

他猛地坐起身,胸口的心跳又开始发紧。不是下午那种慌乱的跳,是带着某种指引的、沉甸甸的跳。他摸出手机,搜索那座南方小城的名字,屏幕亮起的瞬间,推送消息里恰好有张照片:老城区的木门重新刷了漆,藤椅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旁边多了块木牌,写着“等一个人”。

临沂盯着那三个字,忽然明白过来——画展上的心动不是偶然,那些午夜的幻象也不是执念。是那座城市在等他,是咎言留在时光里的碎片在等他,像拼图缺角的那块星星,早就把位置空了出来。

他不知道那里具体有什么,或许是未拆完的信,或许是没听完的话,又或许什么都没有。但直觉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在他这里,另一头就攥在那座飘着桂花香的城市里,轻轻一扯,就牵动了他沉寂太久的脉搏。

天快亮时,临沂收拾了个简单的背包,带上了那块缺角的星星拼图。他订了最早一班去南方的高铁,窗外的天色从鱼肚白渐变成暖黄,像极了咎言总爱画的黎明。

这一次,他不想再等了。他想寻找那被他丢失的记忆。

高铁驶入南方地界时,空气里的湿度陡然升高,带着点熟悉的草木腥气。临沂站在老城区巷口,青石板路被雨打湿,映出两旁骑楼的影子,和记忆里分毫不差。爬满爬山虎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铜环碰撞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和三年前他离开那天,咎言送他到门口时惊飞的那只,像是同一只。

屋里飘着淡淡的檀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棉絮味。沙发上铺着洗得发白的格子毯,边角有个小小的破洞,是某次咎言煮咖啡洒了,慌忙去擦时勾破的。茶几上摆着两只马克杯,杯沿还留着浅淡的唇印,一只偏深,是咎言总爱用的那只,另一只浅些,是他的。

临沂的指尖抚过沙发扶手,那里有道浅浅的刻痕。他忽然想起某个冬夜,咎言握着他的手,用美工刀在这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这样以后你画到很晚,摸到这里就知道,有人在等你睡觉。”

阁楼的楼梯还是会吱呀作响。他一步步往上走,心跳声盖过了楼梯的动静。画室的门敞开着,画架上蒙着块白布,掀开时,临沂的呼吸猛地顿住——画布上是他没画完的森林,苔藓被涂成了细碎的银蓝色,像撒了把星星,正是咎言当年说的“碎掉的镜子”。旁边的调色盘里,颜料早已干透,唯独那抹银蓝色,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刮痕,像昨天才被人动过。

卧室的床铺得整整齐齐,浅灰色的枕头并排躺着,枕套上绣着小小的蒲公英。临沂走过去,指尖刚要碰到枕头,忽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他想起那天在医院,护士递给他那个装着骨灰的盒子,重量轻得像片羽毛,却压得他几乎站不住。

原来那些“扎根”的念头,不过是自欺欺人。玫瑰根须里的碎屑,画展上的名字,老屋里的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他:枕头边的人早就不在了。那些温暖的痕迹,是咎言临走前,一点点为他铺好的路,让他哪怕走得慢,也能一步步找回自己。

窗外的桂花树沙沙作响,有片叶子落在窗台上。临沂拿起那只浅灰色的枕头,鼻尖蹭过布料时,闻到了淡淡的雪松味——是咎言惯用的洗衣液味道。他忽然笑了,眼眶却湿了。

“我回来了。”他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说,声音落在空气里,像被什么接住了,轻轻漾开。

枕头人确实不在了。可这间屋子记得他们的体温,画记得他们的约定,连风都记得他们说过的话。临沂把那块缺角的星星拼图放在枕头边,像是完成了一场迟到的交接。

他走到画架前,拿起咎言留下的画笔,蘸了那抹银蓝色,在森林尽头添了片海。海水泛着光,像无数个被接住的清晨,温柔地漫过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

这一次,他不用再等谁回应了。在这里,在他们共同生活过的时光里,他终于敢承认:咎言从未离开,只是变成了这间屋子的一部分,变成了他往后余生里,抬头就能看见的星光。

一个月过后,他又想回到那片森林了。他此时认知中对咎言的爱并不清晰,对他们的记忆仅仅停留在第一年的相处。他还是记得咎言杀害自己妹妹的场景,还是难以忘怀。

离开老屋时,暮色正漫过巷口的石拱桥。临沂走在青石板路上,鞋底敲出的声响像首残缺的歌,每一步都踩着记忆的碎片——刚才在画室看见的银蓝色苔藓,沙发上的格子毯,甚至空气里檀香的浓度,都和记忆里最暖的那段日子重合。

他想起某个周末的清晨,咎言背对着他煎蛋,阳光从厨房窗户斜切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笨拙的剪影画。“临沂,”对方转过头,嘴角沾着点蛋黄,“今天去摘野草莓吧,后山的该红了。”

心跳忽然温柔地颤了颤,像被羽毛扫过。

可下一秒,那点暖意就被冰锥狠狠刺穿。

画面猛地切换到医院走廊。他的妹妹蜷缩在长椅上,校服领口歪着,露出锁骨处淡淡的淤青,眼睛红肿得像浸了水的核桃。“是咎言……”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把我堵在楼梯间,说如果我再跟你提分开,就……”

后面的话临沂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冲进雨里,找到咎言时,对方正靠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抽烟,白衬衫被淋得透湿,看见他来,甚至还笑了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太吵了,”他碾灭烟蒂,语气轻得像在说天气,“总碍事。”

“碍事?”临沂的声音在喉咙里滚了滚,带着血腥味,“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我只有你啊。”咎言的眼神忽然沉下来,像深不见底的潭,“你不能离开我,谁都不能让你离开我。”

那段记忆像生了锈的钩子,死死攥住他的心脏。老屋的温馨还残留在指尖,妹妹的哭声却在耳边炸开,两种画面反复撕扯,把他劈成两半——一半沉溺在银蓝色的苔藓森林里,一半摔在医院冰冷的地砖上。

他蹲在路边干呕起来,胃里空得发疼,眼泪却掉不下来。原来那些午夜的幻象不全是慰藉,那些温柔的痕迹底下,还藏着这样狰狞的疤。他爱那个摘蒲公英的咎言,爱那个在画室里说苔藓会发光的咎言,可他也恨那个欺负妹妹的咎言,恨那个用偏执筑起牢笼的咎言。

爱与恨像两条毒蛇,在他胸腔里互相缠绕,吐着信子,每动一下都疼得他几乎窒息。

自从妹妹说了那件事,自从咎言离开,他就把自己困在画里,以为躲开了现实,就能躲开这份撕裂的痛苦。

暮色彻底沉下来,巷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他手背上,像片融化的黄油。他想起老屋枕头上的蒲公英刺绣,想起妹妹校服上沾着的泥点,想起咎言白衬衫上的蛋黄渍,想起自己画里那片总也画不完的海。

原来他从来不是在等咎言回来,是在等自己承认——爱与恨从来不是非此即彼,就像那盆枯萎的玫瑰,腐烂的根须里,也曾开出过最艳的花。

临沂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然后他转身,不再回头看那座爬满爬山虎的木门。有些美好该留在原地,有些伤疤该带进阳光里,而他,该走了。

“明明记忆中那一年你是那样好,可你偏偏就只有那一年那样好……”

高铁驶进隧道时,车厢里的灯忽明忽暗。临沂靠在车窗上,眼皮越来越沉,青石板路的潮湿气息还粘在袖口,恍惚间竟和那天巷子里的铁锈味重叠在一起。

他坠入了那个反复出现的梦。

“我是那么的爱你,我是那么的想你,我是那么的需要你,临沂,我多希望我的每一秒都浸透你的气息,你可以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我的时间里吗?直到我们的阵吸同步,再也分不清彼此的存在。”咎言卑微的低下身子,声音在发抖,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恐慌,“好,我同意你,我们好好的。”

临沂的手里攥着块碎玻璃,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我只是怕失去你。”咎言往前走了一步,雨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淌,“临沂,你看看我,我只有你了。”

就是这句话。像根点燃的引线,瞬间炸掉了他所有的理智。那些被压抑的愤怒、无力、还有隐秘的心疼,全涌到了指尖。他看见自己冲过去,看见玻璃碎片刺进对方颈侧,动作快得像在做梦。

然后是血。

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血,劈头盖脸浇下来。溅在他的眼睛里、嘴唇上、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无数条小蛇,钻进皮肤里往骨头缝里钻。咎言的身体软下去时,指尖还在他手腕上抓了一下,留下五道浅浅的血痕——和他后来画在画布上的那道缝隙,一模一样。

“不……”他听见自己在喊,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手里的玻璃碎片哐当落地,他想去扶,却发现浑身都在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失去光,最后映出的,只有他自己扭曲的脸。

解脱吗?有。像挣脱了缠绕多年的藤蔓,终于能大口喘气。

无措吗?有。血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仿佛要渗进他的骨头里。

痛苦吗?有。比任何一次戒断反应都疼,五脏六腑像被揉碎了再塞进胸腔。

愧疚吗?有。他想起那些摘蒲公英的清晨,想起画架旁的银蓝色颜料,想起那句“等你好起来”。

爱吗?想吗?

这两个念头冒出来时,他猛地在梦里蜷缩起来。血的温度还在脸上灼烧,可怀里的人已经冷了,像块被雨浸透的石头。

“临沂?醒醒。”

邻座的阿姨推了推他的胳膊。高铁刚驶出隧道,阳光涌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临沂猛地坐直,手忙脚乱地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是眼泪。

手心的汗把裤子洇出深色的印子,那道被玻璃割过的旧疤隐隐作痛。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胃里又开始翻搅。原来最残忍的不是记忆,是梦总在最温柔的时刻,把那把沾血的玻璃,重新塞进他手里。

爱和恨早就在那天和那搞笑的誓言混在了一起,和血、和雨、和咎言最后看他的眼神一起,成了他生命里拆不开的部分。就像此刻,阳光明明暖得像咎言的掌心,他却觉得颈侧有冰冷的风,吹得那道不存在的伤口,隐隐作痛。

高铁报站的声音响起,下一站就是他要回的城市。临沂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摸出纸巾,慢慢擦去脸上的泪。

梦里的血早就干了。

可有些痕迹,大概要跟着他,走很久很久。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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