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雨雾与校准

《阈值共鸣》

第三章：雨雾与校准

训练室的窗玻璃蒙上了层水汽。

沈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雨滴特效，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落下。窗外的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水痕，把远处的写字楼切割成模糊的色块。空调终于修好了，出风口吹来的风带着清新的滤网味，却吹不散训练室里弥漫的低气压。

“又卡壳了？”林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刚结束和教练的战术复盘，手里拿着两张打印出来的数据分析表。表格上用红笔圈出的区域重叠在一起——沈砚的暗夜猎手在雨天训练赛的失误率，比晴天高出17%。

沈砚没应声，只是把训练模式切成了自定义。屏幕上的峡谷地图被雨雾笼罩，草丛里的视野范围比平时缩小了三分之一，暗夜猎手的箭羽射出去时，轨迹会被虚拟的雨丝扭曲。这是战队新引入的环境模拟系统，用来应对不同气候下的比赛状态，却成了沈砚的新难题。

【检测到环境适应障碍，建议降低雨雾浓度至30%。】系统提示音带着电流杂音，光屏上弹出沈砚的生理数据：心率92，呼吸频率18次/分，虽在正常范围，却比晴天训练时高出不少。

“不是技术问题。”林野把数据分析表放在沈砚手边，指尖点在红圈最密集的区域，“你在雨天的预判会下意识放慢0.2秒，像在等雨停。”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丝毫探究的意味。

沈砚的背僵了僵。他确实怕雨。十二岁那个确诊的雨夜，父亲把诊断书摔在他脸上时，窗外的暴雨正砸得玻璃哗哗作响，雨声和父亲的咒骂混在一起，成了他记忆里最刺耳的背景音。每次下雨，他的指尖都会泛凉，连鼠标都握不稳。

“关环境什么事。”沈砚的声音很淡，却没像往常那样带刺。他操控着暗夜猎手走进河道，箭羽刚射出就被虚拟的雨雾干扰，偏离了预设轨迹。烦躁感像潮湿的水汽，悄无声息地爬上脊椎。

林野没说话，只是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点开了自己的训练界面。他选了盲僧，没有去野区刷怪，而是操控着英雄走到沈砚的暗夜猎手旁边，并肩站在雨雾弥漫的河道里。

“试试？”林野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暖意，“我探视野，你输出。”

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盲僧率先走进草丛，天音波穿透雨雾探向远处，系统提示“已发现敌方单位”的瞬间，沈砚的箭羽已经射出。这一次，他刻意加快了预判速度，箭羽擦着对方英雄的边缘飞过，虽然没命中要害，却比刚才精准了许多。

“角度偏了5度。”林野的盲僧用金钟罩挡开对方的反击，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鼓励，“雨雾会折射视野，但弹道计算是固定的，相信数据。”

沈砚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更用力了。他想起林野的数据分析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里，藏着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细节。雨雾中，盲僧的身影总是挡在他身前，像一面移动的盾牌，替他挡住那些扭曲视野的雨丝。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老K抱着一堆外卖盒走进来，身上带着外面的湿气。“兄弟们！暴雨天就得吃火锅！”他把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盒放在沈砚手边，“特辣锅底，给你醒醒神！”

浓郁的牛油香味漫过来，沈砚的胃突然抽搐了一下。他对辛辣的东西向来敏感，尤其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容易引发反胃。刚想开口拒绝，林野已经把保温盒推了回去：“他胃不好，换个清汤的。”

老K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脑袋：“哦对！我忘了！”他转身去拿别的盒子时，沈砚看着林野的侧脸，对方正专注地操控着盲僧清理河道蟹，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句话。

清汤锅底的热气在冷光灯下凝成白雾，混着窗外的雨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沈砚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温热的豆香压下了喉咙里的涩意。他忽然想起林野说过的话——“有时候，失控不是坏事”，或许，依赖别人也不是。

“晚上有常规赛。”林野突然开口，眼睛还盯着屏幕，“对手是烈火战队，他们的打野擅长雨天作战。”

沈砚的动作顿了顿。烈火战队是本赛季的黑马，打野选手的突袭风格狠戾，尤其擅长在复杂环境下找机会。教练昨天开会时反复强调，要小心对方的野区入侵。

“我知道。”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他的盲僧有个习惯，踢大招前会先往斜后方退半步。”这是他熬夜看了五场烈火战队的比赛总结出来的细节，连老K都没发现。

林野转过头，雨雾从屏幕上漫过来，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他笑了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与雨声意外地合拍，“那我就放心了。”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砚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放心”，不是因为他的操作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记住了对手的细节。这种被信任的感觉，比任何药物都更能抚平神经的褶皱。

雨渐渐小了。窗外的天空透出点微弱的光，把玻璃上的水痕染成淡淡的金色。训练赛结束时，沈砚的失误率已经降到了8%，虽然还没达到晴天的水平，却比早上进步了很多。

“晚上比赛加油。”林野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电竞包，“我去趟理疗室，放松下手腕。”他的打野操作依赖手腕的爆发力，常年训练下来，腱鞘炎的老毛病时不时会犯。

沈砚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忽然开口：“需要帮忙吗？”队里的理疗师教过一套手腕放松操，他自己躁期手抖时也会做。

林野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时，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天色还要亮。“好啊。”

理疗室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和训练室的冷光截然不同。沈砚坐在椅子上，林野伸出手腕放在他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沈砚的指尖触碰到他手腕时，两人都顿了一下——他的指尖还带着训练后的凉意，林野的皮肤却很暖。

“按这里。”沈砚的指尖落在林野手腕内侧的穴位上，力道很轻，“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三圈。”他的动作很专注，睫毛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完全没注意到林野正盯着他的侧脸。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手腕放松操做完时，沈砚的指尖已经染上了林野皮肤的温度，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凉。

“谢谢。”林野收回手，活动了下手腕，动作比刚才灵活了许多。

“不客气。”沈砚站起身，想往外走，却被林野叫住。

“沈砚，”林野的声音很轻，像雨后的风，“雨天的比赛，别怕。”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一直在野区，你随时可以找我。”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颤。他抬起头，撞进林野的眼睛里，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信任，像在说“你的节奏，我陪你校准”。阳光从林野身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锁骨处的疤痕在光里若隐若现，像枚被雨洗过的勋章。

【检测到心率平稳，当前状态：稳定期。】系统提示音柔和了许多，【建议补充水分，为晚上的比赛做准备。】

沈砚的嘴角扯出个浅浅的弧度，很淡，却真实存在。“嗯。”他应了一声，率先迈开脚步，“走吧，老K该催我们吃饭了。”

理疗室的门关上时，外面传来老K的大嗓门：“沈砚！林野！火锅要凉了！再不来我可全吃了啊！”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林野察觉到了，放慢了脚步。“不想去？”

“不是。”沈砚看着训练室门口透出的暖光，那里有火锅的香味、队友的笑声，还有属于Team Wolf的烟火气，“我只是觉得……”他想说“今天的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却被林野打断。

“那就好。”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沈砚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训练室的暖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与林野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两道逐渐校准的轨迹。

晚上的常规赛，雨果然又下了起来。当系统提示“Victory”的瞬间，沈砚的暗夜猎手和林野的盲僧正站在对方高地的废墟上，雨雾在他们脚下蒸腾。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欢呼声，沈砚却只听到林野的声音，比战术指令更清晰：“你看，雨停了。”

他抬起头，透过赛场的玻璃看向窗外，月光正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湿漉漉的地面。训练室的冷光灯和理疗室的暖光在记忆里重叠，像两种不同的频率，最终找到了完美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