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战术板上贴满了便签。
沈砚的指尖划过“季后赛对手分析”几个字，指甲在“雷霆战队”的队名上顿了顿。便签纸的边缘卷了起来，像他昨晚没睡好的眼角——凌晨三点突然被郁期攫住，他坐在地板上数药瓶里的药片，直到天光泛白才数清最后剩下七粒。
【拉莫三嗪剩余剂量不足三日，建议立即补充。】系统提示音带着机械的冷静，光屏上弹出药品购买链接，配送地址默认是训练基地，收货人却被沈砚改成了“快递柜自提”。
“发什么呆呢？”老K的胳膊突然搭过来，带着刚吃完炸鸡的油味，“雷霆的中单可是你的老对手，去年秋季赛把你逼到加时赛那次，忘了？”他用马克笔在战术板上画了个夸张的箭头，“这次必须让他知道谁是爹！”
沈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老K的力道不轻，恰好撞在他昨晚因为失眠而发酸的肌肉上。他扯了扯嘴角，把战术板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他的辛德拉习惯在六分钟时卡蓝buff刷新时间回城，这里可以蹲。”
“哟，记得这么清楚？”老K吹了声口哨，转身去抢小明手里的奶茶，“我就说沈砚你是峡谷活档案！”
训练室里的笑声漫过来时，沈砚的目光落在了林野的机位上。对方正低头调试耳机，侧脸的线条在冷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指尖在耳机线的接口处转了个圈——那是他思考战术时的习惯动作，和打野时调整惩戒时机的频率一致。
林野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像游戏里技能释放的轨迹交汇，沈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心脏却跳得比平时快了半拍。
【心率102，交感神经兴奋，可能与注意力分散有关。】系统提示音刚落，林野已经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张打印好的对战数据：“雷霆打野的反蹲成功率是联盟第一，但他有个盲区。”他的指尖点在数据表格的第三行，“当对方中单消失在视野超过15秒，他的判断力会下降23%。”
沈砚的指尖在那行数据上轻轻敲着，力道和林野的动作重合。他知道这个细节，却没在战术会上说——上一次和雷霆战队交手时，他正处于躁期发作后的虚弱状态，操作频频失误，连最基本的补刀都差点落后，最后靠林野的盲僧三次舍命保他才勉强赢下比赛。
“可以打换线战术。”沈砚的声音很轻，“我去下路，让中路放线。”
林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没追问原因，只是把数据表格折成两半，一半递给沈砚：“我配合你。”
午休时，沈砚借口去取快递，溜出了训练基地。快递柜在街角的便利店旁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他输入取件码时，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那个贴着“易碎品”标签的包裹里，装着他刚买的拉莫三嗪。
拆开包装的瞬间，药瓶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便利店里格外清晰。沈砚迅速把药塞进外套内袋，转身时差点撞到货架，手里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滚到一双白色运动鞋旁边。
“买水？”林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砚猛地抬头，看到对方手里拿着两瓶电解质饮料，瓶盖已经拧开了。阳光落在林野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锁骨处的疤痕若隐若现，像被光吻过的痕迹。
“嗯。”沈砚的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药瓶，塑料外壳硌得掌心发疼，“你怎么来了？”
“老K让买的，说下午训练赛要喝这个才有劲。”林野把其中一瓶递给沈砚，瓶身带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凉意，“顺便看看你是不是又买了可乐——医生说碳酸饮料对胃不好。”
沈砚接过饮料的手顿了顿。他从没告诉过林野自己胃不好，对方却记得比谁都清楚，像把他所有没说出口的细节都存进了数据库，随时准备调用。
便利店的冰柜发出轻微的嗡鸣，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有点闷。沈砚的目光落在林野手腕上——那里的腱鞘炎药膏已经换了新的，药味混着他身上的草木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安抚气息。
“下周有个商业活动，”林野突然开口，眼睛看着冰柜里的冰淇淋，“需要和雷霆战队的人一起参加，大概两小时。”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跟经理说你要训练。”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商业活动意味着要面对镜头和记者，意味着要在陌生人面前维持“Team Wolf王牌选手”的完美假面，意味着不能像在训练室里那样，情绪不对时可以躲进卫生间调整。
“我去。”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正好看看他们中单最近的状态。”
林野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像在扫描隐藏的漏洞。“别勉强。”他的声音很轻，“商业活动不重要。”
“不勉强。”沈砚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拧开饮料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稍微压下了点翻涌的情绪，“我没问题。”
这句话像个开关。回到训练室后，沈砚的操作突然变得异常凌厉，训练赛里的暗夜猎手如同出鞘的刀，每次平A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的破绽上，连老K都忍不住喊：“沈砚今天吃什么了？状态这么猛！”
只有沈砚自己知道，这是躁期的前兆。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异常平静，他在用极致的专注压制那些试图冲破阈值的情绪，像在峡谷里用操作筑起高墙，把所有脆弱都挡在墙外。
训练赛结束时，夕阳正从窗户照进来，把训练室的地板染成暖黄色。沈砚的鼠标垫上沾了点汗渍，是他刚才过于用力攥鼠标留下的痕迹。林野走过来，递给他一张湿纸巾：“擦擦吧，鼠标都打滑了。”
沈砚接过纸巾的瞬间，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紧张，而是郁期的麻木感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像潮水漫过脚背，带着冰冷的寒意。
【检测到情绪波动异常，躁期向郁期快速转换，建议立即休息。】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光屏上的心率曲线像断崖般下跌。
“我去趟洗手间。”沈砚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比平时任何一次都要急促。他冲进卫生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冰凉的瓷砖贴着后颈，稍微缓解了点神经的紧绷。
口袋里的药瓶硌得慌。沈砚摸索着掏出来，拧开瓶盖倒出两粒药片，塞进嘴里干咽下去。白色药片划过喉咙时，留下涩涩的味道，像在提醒他这副看似强大的躯壳里，藏着随时可能崩塌的地基。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沈砚？”是林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训练室没人了，我煮了面条，要不要吃点？”
沈砚把脸埋在膝盖里，没应声。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会泄露此刻的虚弱，怕林野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头发凌乱，眼眶发红，像个被打垮的失败者，而不是那个在峡谷里所向披靡的暗夜猎手。
门外的脚步声没有离开，反而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像有人正靠着门板站着。沈砚能想象出林野的样子，大概是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钥匙扣，像在耐心等待一个加载缓慢的游戏界面。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郁期的麻木感像退潮般慢慢散去，留下疲惫的空茫。他慢慢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用冷水拍了拍脸，直到镜中的人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才打开了门。
林野果然靠在门板上，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是昨晚盛南瓜小米粥的那个。“面条快凉了。”他把保温杯递过来，语气很平静，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加了点青菜，你胃不好，不能吃太油。”
沈砚接过保温杯的手指还有点抖，却没再躲。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顺着手臂一直传到心脏的位置，像在冰冷的数据流里注入了一点暖意。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还有点沙哑。
“不客气。”林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没追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转身往训练室走，“面条要趁热吃。”
沈砚跟在他身后，看着对方的背影。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比第一次见面时近了很多，像两条逐渐靠近的轨迹。
训练室的冷光灯已经关了，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沈砚坐在自己的机位上，打开保温杯，青菜面条的香味漫开来，混着林野身上的草木香，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吃面条的时候，林野就在旁边调试设备，鼠标点击的声音很轻，像在为他伴奏。沈砚突然觉得，那些刻意维持的假面，那些藏在衣柜深处的病历本，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脆弱，或许并不需要永远被隐瞒。
至少在这个人面前，或许可以不用那么用力。
【检测到心率逐渐平稳，当前状态：稳定期边缘。】系统提示音柔和了些，【建议进行10分钟的放松训练，有助于巩固情绪。】
沈砚没理会系统提示，只是把空了的保温杯递还给林野。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像撒了层细碎的银粉，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悄悄亮成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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