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的草莓酱凝固成了浅粉色的块状。
沈砚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玻璃瓶壁，冰碴子落在托盘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距离林野离开已经过去七天，训练基地的雨就没停过，连模拟系统都自动调成了暴雨模式，他的箭羽始终偏着一个微小的角度——像在固执地寻找某个消失的坐标。
【连续七日未规律用药，拉莫三嗪血液浓度低于治疗阈值，郁期症状持续加剧。】系统提示音带着电流杂音，光屏上的曲线平得像条垂死的线，“检测到自伤倾向萌芽，建议强制医疗介入。”
沈砚把药瓶扔进抽屉最深处，砰地一声关上。抽屉里的草莓干撒了出来，是上周摘草莓时林野特意晒干的，说“训练饿了可以当零食”。红色的果干滚到键盘底下，像些被遗忘的标点符号，卡在沉默的句子中间。
“决赛名单定了。”老K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捏着张纸，指尖把“替补打野”四个字戳得变了形，“经理说……让你也准备下，万一……”
“我不去。”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盯着屏幕上反复播放的决赛场地全景，镜头扫过观众席时，有个空位始终亮着Team Wolf的应援灯，像林野留在现实里的最后一点坐标。
老K叹了口气，把一份理疗报告放在桌上：“林野昨天做了第二次手术，医生说……恢复得不太好。”报告上的CT片里，腕骨的裂痕像道狰狞的闪电，“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是张决赛门票，座位号写着“VIP区1排2座”，旁边用铅笔标了行小字：“视野最好的位置，能看清所有技能轨迹。”字迹比上次的信封更浅，像用尽全力才刻在纸上。
沈砚的指尖在“1排2座”上反复摩挲，直到纸页起了毛边。他想起半决赛那天，林野就是在这个位置帮他分析对方打野的走位，说“这里的角度最容易捕捉破绽”。原来有些伏笔，早在分开前就埋下了线。
决赛当天，雨下得比任何时候都大。
沈砚坐在训练室的窗边，看着场馆方向升起的信号塔灯光，像峡谷里永不熄灭的水晶枢纽。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张医生发来的消息：“林野手术前说，如果你今天去看比赛，记得带把黑伞——他说你怕彩色的伞面反射的光。”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沈砚冲进衣柜，在最深处翻出把折叠伞，黑色的伞面，伞骨上刻着个小小的“野”字——是上次团建时林野落在他包里的，他一直没还。
赶到场馆时，决赛已经进行到第二场。替补打野的节奏很稳，却总在龙坑团战差半拍，像首跑调的歌，每个音符都对，连起来却不对味。沈砚坐在1排2座，看着屏幕上孤立无援的暗夜猎手，突然想起林野说过的话：“好的配合不是同步，是知道对方会慢半拍，还愿意等。”
第三场换边时，雨势突然变大，场馆的屋顶开始漏雨，水滴落在电子屏上，溅出星星点点的水痕。解说的声音带着惊慌：“看来今天的天气对比赛影响很大……等等，Team Wolf这边好像要换人！”
沈砚猛地抬头，看到选手通道里走出个熟悉的身影。林野穿着队服，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右手握着鼠标，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肩膀的疤痕，像株在暴雨里重新站直的树。
他的盲僧走出泉水时，特意往中路等了两秒。沈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个延迟和他们平时训练时一模一样，是林野为了迁就他雨天反应慢半拍，特意调整的节奏。
“你怎么来了？”耳机里突然传来林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我还以为你要躲到雨停。”
沈砚攥紧手里的伞，指节泛白：“你的手……”
“能放天音波就行。”林野的盲僧往河道插了个眼，视野亮起的瞬间，恰好挡住对方的偷袭，“剩下的，看你的了。”
最后一波团战爆发在远古龙坑时，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白纱。沈砚的暗夜猎手被对方中单缠住，技能栏突然失灵——是键盘进水了。就在他以为要被秒掉的瞬间，盲僧的金钟罩突然落在他身上，替他挡下所有伤害。
“快走！”林野的声音带着痛意，沈砚转头时，看到对方的鼠标线在漏电，火花在雨雾中炸开，像些破碎的星子。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沈砚操控着英雄往回跑，同时按下了所有人可见的信号：“等等我。”他的指尖在失灵的键盘上反复敲击，终于放出大招，箭羽穿透雨幕，精准地落在对方C位身上。
系统提示“团灭”的瞬间，林野的盲僧倒在了龙坑边，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交出的闪现。场馆里的欢呼声震得屋顶的雨水哗哗往下掉，沈砚摘下耳机，看到林野正被医护人员扶着往外走，经过观众席时，突然朝1排2座的方向举起了缠着绷带的左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沈砚的眼眶突然热了。他举起那把黑色的伞，对着选手通道的方向，像在回应一个跨越了雨幕的共鸣。
赛后的休息室里，沈砚看着林野被重新包扎的手腕，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纱布上格外刺眼。“医生说要休养三个月。”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正好，能陪你做暴露疗法了。”
沈砚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倒出两粒拉莫三嗪，递到他嘴边。林野下意识地张嘴咬住，药片的涩味在舌尖散开时，他突然笑了：“你终于肯吃药了？”
“嗯。”沈砚的指尖擦过他的唇角，带着点笨拙的温柔，“张医生说，配合治疗才能好得快。”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一起。”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沈砚打开那瓶没做完的草莓酱，挖了一勺递到林野嘴边，甜腻的味道混着药味在空气里散开，像段终于走调却回到正轨的旋律。
【检测到心率同步，共鸣阈值稳定在最佳区间。】系统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暖意，“当前状态：治愈进行时。”
沈砚关掉了系统提示。有些进度，不需要数据记录，只需要两个人慢慢走，像此刻他们交握的手，一个带着药味，一个缠着绷带，却在余温和回声里，找到了属于彼此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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