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园的塑料大棚换了新膜，阳光透过透明的塑料照进来，在泥土上投下细密的格子，像训练室里键盘的纹路。
沈砚蹲在草莓苗前，指尖捏着把小小的园艺剪。第三茬果实刚挂红，蒂部还带着点青，像林野第一次给他雕盲僧挂件时，刻歪的法杖尖。他的动作很慢，每剪一刀都要停顿片刻，目光在果实上停留许久——这是张医生教的“正念训练”，说“专注于当下的触感，能让神经更稳定”。
【正念训练持续时长42天，沈砚躁郁期复发间隔延长至91天，拉莫三嗪剂量稳定在最低维持量。】系统光屏悬浮在视线边缘，绿色曲线像被熨平的丝绸，“林野腕部肌力恢复至损伤前73%，可进行低强度鼠标操作，阈值共鸣强度：优秀（94%）。”
沈砚关掉光屏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片草莓叶。绒毛扫过指腹的痒意里，突然混进另一种触感——林野的指尖正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比阳光更暖，虎口处的旧伤在摩挲时微微发涩，像在数着叶片的脉络。
“剪这个。”林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的下巴抵在沈砚的发顶，呼吸扫过耳廓时，沈砚闻到了淡淡的草药香——是他每天早晚要敷的药，说是“能让疤痕变软点”。
被选中的草莓红得发亮，蒂部圆滚滚的，像林野某次直播时画的草莓表情包。沈砚的剪刀刚碰到果蒂，林野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他的指尖一起用力——咔嚓一声轻响，果实落在竹篮里，沾着的泥土溅在两人手背上，像颗小小的星子。
“你看。”林野把草莓举到沈砚眼前，阳光透过果肉，能看到里面细密的籽，“这样剪才不会伤着新芽，跟补刀一样，要找最精准的时机。”
沈砚的耳尖发烫。他想起上周在训练室，林野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教他用新换的轻质鼠标。对方的指尖在鼠标垫上移动时，会刻意放慢半拍，刚好能跟上他因为药物副作用而变缓的反应速度。
大棚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老K的大嗓门撞破塑料膜钻进来：“祖宗们！理疗师来了！林野你再不回去敷药，小心手这辈子都握不了游戏杆！”
林野的手突然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把草莓扔进竹篮：“知道了。”他扶着沈砚站起来时，右手在身后悄悄攥了攥，指节泛白的弧度没逃过沈砚的眼睛——理疗师昨天说的“腕关节粘连加重”，终究还是成了他藏不住的心事。
理疗室的紫外线灯嗡嗡作响，林野趴在床上，右手悬在支架下。沈砚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替他翻看着粉丝寄来的信——大多是画着盲僧和暗夜猎手的漫画，有张纸上用荧光笔写着：“你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时，像颗完整的草莓。”
“今天的训练赛……”林野的声音闷在枕头里，“那个新人打野的盲僧，踢得比我当年还凶。”
沈砚的指尖在信纸上顿了顿。他知道林野在想什么——上周的退役仪式上，大屏幕反复播放着他巅峰时期的操作集锦，解说员说的“教科书级盲僧”，像根针，扎在他此刻还没完全康复的手腕上。
“但他不会在小龙坑等辅助插眼。”沈砚把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林野的口袋，“也不会在我补刀时，提前清掉河蟹的视野。”他的指尖在对方手腕的纱布上轻轻画着圈，“有些东西，比操作重要。”
理疗仪的电流突然增强，林野闷哼了一声，额头抵在床单上，把“疼”字咽了回去。沈砚看着他后颈绷起的青筋，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医院陪护时，护士说的“他总在半夜疼醒，却从来不肯按呼叫铃，怕吵到你睡觉”。
傍晚的训练室飘着草莓酱的甜香。沈砚把刚熬好的酱装进玻璃罐，林野坐在旁边的轮椅上——医生说暂时不能久站——替他贴标签。字迹还是歪歪扭扭的，却比上次在木工房缝的绒布套工整了些，“沈砚牌草莓酱，第17罐”的字样周围，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影子叠在一起，像块被阳光晒软的糖。
“明天去医院复查。”沈砚把玻璃罐放进储物柜，第三层的位置专门留给他俩的东西：缠红胶带的握力器、刻着坐标的速写本、还有枚银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张医生说，你的药可以减点量了。”
林野转动轮椅的手顿了顿：“你的复诊表我填好了，上周的情绪记录……”
“我自己填了。”沈砚打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个新本子，封面是片草莓田，“张医生说，要学着自己记录，才算真的学会了照顾自己。”他翻开本子，某页上画着条起伏的曲线，旁边写着“3月15日，看到林野手疼，焦虑指数45%，吃了半颗糖后降到20%”。
林野的目光在“半颗糖”三个字上停了很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味的硬糖，剥开糖纸塞进沈砚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时，沈砚听到他说：“以后别吃半颗了，我口袋里永远有整颗的。”
深夜的训练室只剩下他们俩。沈砚在玩自定义，林野坐在旁边看他操作。暗夜猎手在河道游走时，盲僧的影子突然从草丛里走出来——是林野用左手操控的，技能释放的角度有点偏，却刚好替他挡下了虚拟野怪的攻击。
“还没忘怎么玩。”林野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着，左手的力道控制得还不太稳，“就是速度慢了点。”
沈砚的英雄停在原地，看着屏幕上重叠的两个影子。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键盘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把他们的手也框在了一起——沈砚的右手搭在键盘上，林野的左手悬在鼠标边，中间隔着三厘米的距离，却像有无形的线在缠绕。
【双相症状稳定期持续186天，林野腕部功能恢复进度68%，阈值共鸣强度：完美（动态维持中）。】系统光屏的亮度调至最低，像怕惊扰了这份安静，“建议：维持现有生活节奏，允许轨迹自然延伸。”
沈砚没关光屏。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曲线，突然想起张医生最后一次会诊时说的话：“你们的特别之处，不是从不生病，也不是从不受伤，而是愿意把彼此的轨迹揉出褶皱，再慢慢熨成适合两个人走的路。”
林野的头靠在他肩上时，沈砚闻到了草药香混着草莓糖的味道。对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左手还搭在鼠标上，像在梦里也没放下打野的职责。沈砚轻轻合上他的手指，把自己的右手覆上去——他的指缝刚好能接住对方的指尖，像拼图找到丢失的那块，严丝合缝。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数着时光的节拍。训练室的储物柜里，第17罐草莓酱的甜香漫出来，混着理疗仪的余温，在空气里酿成温柔的酒。沈砚看着屏幕上还没退出的游戏界面，两个英雄的影子在月光里轻轻摇晃，突然明白所谓的“阈值共鸣”，从来不是两条直线的完美重合，而是带着各自的褶皱，在时光里慢慢贴近，最终长成彼此最舒服的模样。
就像此刻，他的药和他的药放在同一个抽屉，他的疤痕和他的疤痕在月光下轻轻相触，他们的轨迹或许永远不会完全笔直，却在每一个褶皱里，都藏着为对方停留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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