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园的防寒膜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结着薄霜的草莓苗。沈砚站在大棚外，看着那片蜷缩的绿色在月光下发抖，突然想起林野手腕上的疤痕——天冷的时候，那里总会泛起青紫色，像被霜打过的菜叶。
【夜间温度骤降至-3℃，低于草莓苗耐受阈值5℃，林野腕部神经痛风险评估升至68%。】系统光屏的蓝光在黑暗里泛着冷意，红色曲线像根绷紧的弦，“建议立即采取保暖措施，避免双重应激源叠加。”
沈砚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拨出那个号码。理疗师下午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林野的腕神经粘连又加重了，这次可能要做手术，术后……能不能再碰鼠标，不好说。”
训练基地的灯还亮着。沈砚推开训练室门时，林野正趴在桌上，右手浸在盛满温水的盆里，左手握着支笔，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混着他压抑的喘息，像被按在水里的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
“怎么回来了？”林野猛地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把速写本合上。水花溅在桌面上，打湿了摊开的病历单，“术后康复周期6-12个月”的字样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像条冰冷的蛇。
沈砚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指缝间还缠着纱布，温水泡得边缘发白，却遮不住那些新冒出来的红痕——是昨晚疼得厉害时，自己掐出来的。他突然想起草莓园老板说的，“今年的根须长得不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医生怎么说？”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伸手去拿那本速写本，林野却死死按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像在守护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事。”林野的笑比哭还难看，他把右手从水盆里抽出来，用毛巾裹得严严实实，“就是普通的复查，医生说多泡温水就好。”他的左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却没注意到速写本的边角露了出来，上面画着个盲僧，法杖断了半截，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对不起”。
沈砚突然抓住他的左手。速写本掉在地上的瞬间，他看到了最后一页的画——暗夜猎手独自站在水晶前，身后是片空荡的野区，角落里用铅笔描了个模糊的盲僧影子，被橡皮擦得快要看不见。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钝痛沿着血管爬满四肢百骸。沈砚想起上周的退役纪念直播，林野握着他的手打自定义，盲僧的每一次天音波都偏得离谱，却在对方打野偷袭时，用闪现替他挡了技能——那时他还以为是操作失误，现在才明白，那是连疼痛都无法掩盖的本能。
“为什么不告诉我？”沈砚的指尖掐进林野的胳膊，“是觉得我会拖你后腿，还是觉得……我已经不需要你的保护了？”
林野的嘴唇抖了抖，突然把脸埋进沈砚的颈窝。发顶蹭着他的下巴，带来湿漉漉的凉意——是眼泪。“我怕。”他的声音碎在喉咙里，像被踩碎的草莓，“我怕做完手术，连自定义都陪你打不了了，我怕……”
“怕什么？”沈砚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掌心能摸到他颤抖的脊椎，像株被霜打蔫的草莓苗，“怕我嫌你没用，还是怕……我会像当年那样，说走就走？”
这句话像把刀，劈开了两人之间那层小心翼翼的伪装。林野猛地推开他，右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纱布下的疤痕像条活过来的虫，在灯光下扭曲着：“你难道不会吗？当年你转会的时候，想过我吗？想过我的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着林野眼里的红血丝，突然想起老K偷偷给他的录音——转会那天，林野在训练室砸了鼠标，嘶吼着“他为什么不信我”，声音里的绝望，和此刻如出一辙。
“我不会走。”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抓起林野的右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沉稳而有力，“这里，永远有个位置给你，不管你能不能握鼠标，不管你的盲僧还能不能踢中技能。”
林野的手突然僵住。沈砚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训练服传过来，和他自己的心跳奇妙地重合，像训练室里那些终于找回节奏的补刀声，清晰而固执。他突然想起张医生说的“阈值共鸣”，原来不是完美的同步，是哪怕隔着伤痛和猜忌，心跳也能找到相同的频率。
深夜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草药香。林野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沈砚坐在床边，替他翻着那本速写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字，是用左手写的，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定：“坐标（3，5），等我回来。”
窗外的霜更重了。沈砚看着保温桶里的草莓粥，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根须只要没断，开春总能发芽”。他舀起一勺粥，往林野嘴边送，指尖故意放慢半拍，刚好碰到对方凑过来的嘴唇——像无数次配合时那样，精准而温柔。
【林野术前各项指标稳定，沈砚焦虑指数降至32%，阈值共鸣强度：中等（波动中）。】系统光屏上的曲线像条在寒风里挣扎的绿芽，却始终没有倒下，“建议持续情绪安抚，避免术前应激反应。”
沈砚关掉了光屏。他看着林野沉睡的脸，右手的纱布在月光下泛着白，像盖着层薄薄的雪。他突然轻轻在那片纱布上吻了一下，像在对埋在霜下的根须许愿——这个冬天再冷，只要他们还握着彼此的手，就总有等来春天的那天。
只是此刻，霜雪还没停。沈砚的指尖在林野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数着那些新旧交叠的疤痕，突然明白有些虐，不是为了撕裂，是为了让根须在疼痛里扎得更深，等到开春时，能长出更坚韧的枝芽。就像此刻，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在各自的伤口里，藏着给彼此的，最倔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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