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场馆的灯光亮得刺眼。
沈砚的指尖在键盘上悬着，汗水顺着鼠标线往下滴，在桌沿积成小小的水洼。对面的观众席上举着成片的灯牌，红色的“野王”和蓝色的“射手”交织成海，像他此刻混乱的心跳——系统光屏上的红色曲线正疯狂跳动，像条被扔进沸水里的蛇。
【沈砚停药后首次应激反应，躁期症状爆发风险92%，拉莫三嗪血药浓度已降至检测下限。】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赛场噪音89分贝，超出耐受阈值34分贝，建议立即终止比赛。”
“别紧张。”林野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刻意放轻的呼吸声。沈砚能感觉到他的膝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号，“跟平时训练一样，我在。”
裁判吹哨的瞬间，沈砚的暗夜猎手突然往前冲了两步。这个毫无预兆的走位让对方辅助抓住了机会，钩子精准地缠住了他的脚踝——屏幕上的血条瞬间掉了三分之一，观众席的惊呼声像潮水般涌来，拍得他耳膜发疼。
“后撤！”林野的盲僧几乎同时交出闪现，金钟罩稳稳地套在沈砚身上。天音波擦着对方ADC的鼻尖飞过，逼退进攻的瞬间，沈砚听到他闷哼了一声——是旧伤的腕部在发力时传来的钝痛，这个声音像根针，刺破了他强装的镇定。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沈砚的视线开始发花。场馆顶部的射灯变成了旋转的光斑，像七年前精神病院走廊里的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父亲摔碎的玻璃杯在记忆里反复炸裂，锋利的碎片扎进每一个神经突触。
“沈砚！看河道！”林野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沈砚猛地回神时，对方打野的挖掘机已经从地里钻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按下闪现，却因为手滑按成了治疗——这个致命的失误让挖掘机的尖牙狠狠咬在暗夜猎手身上，血条清零的瞬间，场馆里的欢呼声变成了倒抽冷气的嘶声。
【操作失误率100%，与林野配合默契度骤降至17%，躁期症状全面爆发。】系统光屏的警报声尖锐得像救护车鸣笛，“检测到沈砚心率187次/分，瞳孔散大，符合‘解离性发作’临床指征。”
沈砚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着屏幕上灰暗的英雄头像，突然想起停药那天张医生的警告：“大赛的压力可能诱发反弹，一定要随身携带应急药物。”可他早上出门时，把药瓶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压着林野写的便签，“别担心，我会接住你”。
“暂停！”林野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砚转过头，看到他正对着裁判摆手，右手紧紧攥着鼠标，指节泛白的弧度里，旧伤的疤痕红得发亮，“他需要休息。”
观众席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嗡嗡地钻进耳朵。沈砚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不用！”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铁片，“继续比！”
林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队服渗进来，带着理疗膏的草药香——是他上场前特意涂的，说“闻着这个，就像在草莓园”。“听话。”他的指尖轻轻掐了掐沈砚的肩胛骨，是他们约定好的“紧急信号”，“我们去休息室。”
“放开我！”沈砚猛地甩开他的手。林野的手腕被甩得撞在桌角，发出“咚”的闷响，他却没躲，只是定定地看着沈砚，眼里的光像被暴雨打湿的星火，明明灭灭。
这个眼神让沈砚突然想起训练室的那个深夜。林野的右手刚拆完纱布，握着他的手腕说：“要是哪天你控制不住了，就掐我这里，用力掐，我能接住。”
可他现在只想逃。
沈砚撞开裁判往外冲，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和七年前的精神病院重叠在一起。他扶着墙壁干呕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野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旧伤的疤痕在触碰时微微发颤：“药呢？你把药放哪了？”
“别碰我！”沈砚用力甩开他。林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右手按在墙壁上才稳住身形，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白瓷砖上，像颗颗破碎的草莓，“我没病！我不需要吃药！就像你不需要装可怜一样！”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扎进林野最软的地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抓着沈砚的手慢慢松开，指尖悬在半空，像只突然被抽走骨头的鸟：“我只是……想帮你。”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着林野手腕上的血痕，突然想起赛前理疗师的话：“他的腕部刚能承受高强度操作，再受外力撞击，可能要重新手术。”这个念头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混乱的脑海里。
观众席的欢呼声突然炸响，是队友推掉了对方的中路一塔。沈砚的目光穿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大屏幕上林野的盲僧正在野区孤军奋战，每一次天音波都带着微不可查的偏移——是手腕受伤后的代偿动作，这个细节，只有他看得出来。
“回去。”沈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抓起林野的手往赛场走，掌心的血和汗混在一起，黏得像未干的草莓酱，“打完这场。”
林野的脚步顿了顿，反手握住他的手。这个动作让沈砚突然想起康复训练时，他也是这样，任由林野带着自己的指尖慢慢弯曲，从握不住杯子到能稳稳抓住鼠标。原来有些依赖，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哪怕病情失控，也能在潜意识里找到彼此的轨迹。
回到赛场时，比赛已经进行到后期。沈砚的暗夜猎手刚复活，就看到林野的盲僧蹲在泉水门口，法杖尖轻轻点着地面，像在等一个迟到的队友。观众席的灯牌重新亮起，有人举着“阈值共鸣”的横幅，红色的字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来了。”林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他的右手在键盘上敲了敲，盲僧往河道走了两步，故意放慢的节奏刚好能让沈砚跟上，“最后一波，像以前那样。”
沈砚的指尖落在R键上。当林野的盲僧闪现踢回对方C位的瞬间，他的大招恰好放出，技能衔接的时机精准得像从未失误过。屏幕上弹出“胜利”字样时，林野突然倒在了椅子上，右手紧紧按着旧伤的位置，脸色白得像张纸。
沈砚冲过去抱住他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林野的手腕在队服下肿得像根发面的馒头，纱布被血浸透，晕开的红痕像朵在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为什么不早说？”沈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指尖在他手背上的血痕上颤抖，“为什么非要硬撑？”
“因为是你啊。”林野的笑带着血腥味，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轻轻碰了碰沈砚的脸颊，“你说过，要一起拿冠军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场馆外响起时，沈砚突然想起张医生的话：“病情加重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失控时推开那个想拉住你的人。”他看着林野被抬上担架，右手的血滴在他的队服上，像颗颗未成熟的草莓，酸涩得让人睁不开眼。
【沈砚躁期症状缓解，自责情绪指数94%，林野腕部旧伤撕裂，需紧急手术。】系统光屏的绿色曲线彻底断裂，只剩下刺眼的红色警报，“阈值共鸣强度：崩溃（0%）。”
沈砚关掉了光屏。他坐在救护车的角落里，手里攥着林野掉落的银戒指，上面的盲僧法杖还沾着血。窗外的夜景飞快倒退，像他和林野走过的路，明明前一秒还在晴日里摘草莓，下一秒就跌进了布满裂痕的赛场。
他终于明白，所谓的“病情加重”，从来不是独自承受痛苦，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把最在乎的人拖进深渊，却连说句对不起的力气都没有。而此刻，林野的血还在他手背上发烫，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提醒着他——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算康复，也会留下抹不去的疤。
救护车的灯光刺破夜空，像道冰冷的闪电，照亮了前路的漫长与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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