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醒来时,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点阳光的暖。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什么东西轻轻握着——是马嘉祺的手,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手术刀磨出来的,和记忆里捏画笔的触感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醒了?”马嘉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手里正翻着本病历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感觉怎么样?”
刘耀文的喉咙干得发疼,视线在对方白大褂的口袋处顿了顿——那里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很眼熟,像他高中时总用来戳马嘉祺后背的那支。“水……”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马嘉祺起身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着递到他唇边。水珠滑过唇角时,刘耀文突然偏过头,舌尖轻轻碰了下棉签,像只试探的鸟。马嘉祺的手猛地缩回,棉签掉在被子上,滚出个小小的湿痕,像滴没藏住的泪。
“还记得我是谁吗?”马嘉祺捡起棉签,扔进垃圾桶时发出轻响,像在掩饰什么。
“马嘉祺。”刘耀文的回答很干脆,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铭牌上,“心脏外科医生,厉害啊班长。”
他的语气带着点调侃,却在看到马嘉祺转身时,悄悄握紧了拳头——后颈的痣还在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七年前那个逃跑的自己,是如何把樱花道上的约定,踩成了满地碎片。
三天后,刘耀文能下床走动了。马嘉祺推着轮椅带他去医院的花园透气,梧桐叶落在轮椅的扶手上,像只停驻的蝶。“想去哪儿?”马嘉祺的声音很轻,推着轮椅的手很稳,像在操作精密的仪器。
“去A大。”刘耀文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画着圈,“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马嘉祺的脚步顿了顿。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被打碎的画。他想起七年前那个未完成的约定,想起手术台上刘耀文后颈的那颗痣,突然觉得有些迟到的风景,终究该去看看。
A大的篮球场比记忆里更热闹。穿着11号球衣的男生正在打比赛,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混着欢呼声,像锅沸腾的热水。刘耀文坐在场边的看台上,警服的袖口挽着,露出手臂上还没消的淤青,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当年要是来了这儿,”他突然开口,目光追着场上的11号,“说不定也能穿这身球衣。”
马嘉祺的指尖在口袋里碰了碰——那里揣着支灰蓝色马克笔,是他从旧物箱里翻出来的,笔帽上的梧桐叶早就枯了,却还能画出浅浅的痕迹。“现在也不晚。”他说,声音被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盖了一半。
刘耀文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和高中时一模一样。“不了,”他拍了拍腰间的配枪,金属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这玩意儿比篮球沉多了,卸不下。”
场上的11号突然起跳投篮,空心入网的瞬间,阳光刚好落在他扬起的下巴上,亮得晃眼。刘耀文的目光突然定住,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那男生的鞋带松了,深蓝色的末端在地上拖出痕,和他当年总松开的鞋带一模一样。
“你当年……为什么突然走了?”马嘉祺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
刘耀文的喉结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没烟,只有张泛黄的纸条,是从数学试卷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篮球场,11号旁边写着行字:“爸让我去省队,说这是最后机会。”
“我爸以前是省队的,膝盖废了才退下来。”他把纸条递给马嘉祺,指尖在“省队”两个字上蹭了蹭,“那天去小卖部,是他来学校堵我,说不去就不认我。”
纸条的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像颗破碎的心。马嘉祺想起七年前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突然明白刘耀文松掉的鞋带不是没系好,而是被人硬生生扯开的,像道不得不接受的告别。
“后来呢?”
“打了半年,膝盖也废了。”刘耀文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然后就去当了警察,至少还能跑,还能追。”他的目光落在马嘉祺的白大褂上,“你呢?为什么没去画画?”
马嘉祺没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速写本,翻开最新的一页——画的是A大的篮球场,篮筐下的11号穿着警服,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朵并蒂的花。
“我妈病了,心脏不好。”他的笔尖在画中医生的白大褂上添了颗红星,像枚隐形的勋章,“那时候觉得,手术刀比画笔有用。”
刘耀文的指尖在速写本上碰了碰,像在确认画的温度。“画得真好。”他说,“比高中时进步多了。”
“一直在画。”马嘉祺合上速写本,“在病历本的背面,在手术记录的间隙……像你抽屉里的旧篮球,总得留点念想。”
场上的比赛结束了,穿11号球衣的男生跑过来捡球,看见刘耀文时愣了愣:“警察叔叔,你也喜欢11号啊?”
“嗯,”刘耀文的目光很软,像被阳光晒化的糖,“以前也穿这个号。”
男生突然解开鞋带,重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动作和马嘉祺当年系的一模一样。“我爸教我的,说这样系鞋带不会松。”他笑着跑开,深蓝色的鞋带在风里跳着,像只展翅的蝶。
刘耀文看着那道跳动的蓝色,突然抓住马嘉祺的手。他的掌心有枪茧,硌得马嘉祺有点疼,却让人想起篮球赛那天,他拽着自己往美术室跑的样子,用力得像要把时光拽回来。
“明天我出院。”刘耀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去阳光小学的旧球场吧,我教你三步上篮,七年前就该教了。”
马嘉祺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小小的11号,像个迟到的约定。“好。”他说,“我带画具,把今天的篮球场画完。”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A大的球场上,像两串新印下的脚印。远处传来下课的铃声,混着篮球的砰砰声,像首未完的歌。他们都知道,有些告别虽然迟到了七年,但只要还能并肩站在阳光下,那些被岁月藏起来的约定,总会在某个转角,开出新的花。
就像此刻球场上空的风,带着樱花和梧桐叶的味道,既熟悉,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