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阳光带着点懒洋洋的暖意，把操场晒得暖洋洋的。运动会开幕式刚结束，各班学生涌到指定区域，喧闹声像炸开的爆米花。马嘉祺站在班级队伍后面，正清点着参加百米跑的选手名单，视线不经意扫过校门口时，顿了一下。
香樟树下停着那辆半旧的越野车，刘耀文倚在车门边，军绿色常服的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手里捏着顶迷彩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帽檐。他没看操场，只是望着教学楼的方向，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点松弛的沉静。
马嘉祺收回目光时，正好对上跑过来的刘耀武。小男孩穿着不合身的运动服，裤脚卷了两圈，额头上还沾着点灰：“马老师，我哥来了！”
“看到了。”马嘉祺帮他把歪掉的号码布系好，“等下跑完步，记得去跟你哥打个招呼。”
刘耀武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哥说，要是我跑进前三，就带我去吃汉堡！”
发令枪响时，马嘉祺站在终点线旁。刘耀武起跑慢了半拍，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最后冲刺时被前面的同学绊了一下，踉跄着冲过终点，得了个第五名。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眼圈瞬间红了，低着头抠着运动服上的号码布，没像其他同学那样去看成绩公示。
马嘉祺走过去时，正看见刘耀文从树底下走过来。他步子迈得不快，军靴踩在塑胶跑道上没什么声响，在刘耀武身后站定，弯腰拍了拍他的后背：“起来。”
刘耀武没动，肩膀却开始一抽一抽的。“我没跑赢……”声音闷在胳膊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刘耀文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比上次快了零点七秒。”
马嘉祺有些意外。他记得上次体育课测验，刘耀武的百米成绩是十五秒多，这次计时器显示是十四秒三——确实进步了。
刘耀武也愣住了，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上周看你练了三次。”刘耀文从口袋里掏出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每次都记了时。”
小男孩接水的手顿了顿，忽然扑过去抱住刘耀文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常服上：“哥！”
刘耀文的身体僵了一下，抬手想拍他的背，动作却停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搭着他的肩膀，目光越过人群，正好对上马嘉祺的视线。他眼神闪了闪，几不可察地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马嘉祺笑了笑，转身往裁判席走。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刘耀文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汉堡还是吃，下次争取再快零点五秒。”
运动会进行到一半时，马嘉祺去办公室拿水杯，路过走廊时又看见那辆越野车。刘耀文还在车里坐着，侧头望着操场的方向，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马嘉祺拿着水杯下楼时，车还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刘耀文降下车窗，带着点被打扰的疑惑：“马老师？”
“刚才看耀武有点咳嗽，”马嘉祺把手里的小药瓶递过去，“这是儿童止咳糖浆，上次他住院时医生开的，还剩大半瓶，你拿着。”
药瓶是透明的，里面的橙红色液体晃了晃。刘耀文接过去时，指尖碰到了马嘉祺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谢谢。”他把药瓶放在副驾，声音有点不自然，“运动会……要到几点？”
“下午四点结束。”马嘉祺看了眼腕表，“耀武还有个接力赛，三点开始。”
“好。”刘耀文点点头，没再说话，却也没升上车窗。
空气里弥漫着操场飘来的欢呼声，还有香樟树淡淡的清香。马嘉祺站在车外，忽然觉得这种沉默并不尴尬。他看见刘耀文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块浅褐色的疤痕，像是旧伤。
“那道疤……”话出口时，马嘉祺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抱歉，我……”
“训练时弄的。”刘耀文却没在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三年前，手榴弹投掷训练，没握稳。”
马嘉祺“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接什么。他对部队的生活一无所知，那些训练、任务，对他来说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耀武小时候总问，我是不是 superhero。”刘耀文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却真实地落在眼底，“他说我手上的疤，是勋章。”
马嘉祺也笑了：“在他心里，你就是。”
接力赛开始前，马嘉祺特意去看了刘耀武。小男孩被安排在最后一棒，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搓着运动服下摆。刘耀文站在跑道外围，没像其他家长那样大声加油，只是看着刘耀武的方向，眼神专注。
接棒时出了点小意外，前一棒的同学没递稳，接力棒掉在了地上。刘耀武愣了半秒，弯腰捡起就往前冲，小脸憋得通红，跑到终点时，其他班级的选手已经在欢呼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队友们垂头丧气的样子，眼圈又红了，却没像早上那样哭，只是走到刘耀文面前，小声说：“哥，我搞砸了。”
刘耀文弯腰，用指腹擦掉他脸上的汗：“捡接力棒的时候，动作很快。”
“啊？”
“反应不错。”刘耀文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给他擦着额头，“比上次遇到障碍物时，快了零点三秒。”
刘耀武眨巴眨巴眼，忽然笑了：“真的？”
“嗯。”刘耀文点头，把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捋到后面，“去跟同学道歉，然后过来集合。”
马嘉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兄弟。刘耀文的动作依旧有些生涩，却比第一次在办公室见面时柔和了许多。他想起刘耀武画的那幅向日葵，忽然觉得，画里的场景或许正在慢慢变成现实。
运动会结束时，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马嘉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到校门口时，看见刘耀文正在给刘耀武系安全带。小男孩坐在后座，手里举着块“精神文明班级”的奖牌，兴奋地说着什么。
刘耀文关车门时，瞥见了马嘉祺，脚步顿了顿。“马老师。”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小袋子，“耀武说，谢你今天给他加油。”
袋子里是两盒牛奶，还有一小袋草莓味的软糖，和马嘉祺之前给刘耀武的那种很像。“不用这么客气。”马嘉祺想推回去，却被刘耀文按住了手。
“拿着吧。”他的指尖有些凉，却很稳，“不然耀武该念叨了。”
马嘉祺只好收下。越野车发动时，刘耀武从后车窗探出头，挥着小手喊：“马老师再见！”
刘耀文也侧头看了一眼，隔着渐远的距离，对他点了点头。
夕阳把马嘉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越野车汇入车流，直到再也看不见。手里的牛奶还带着点余温，他捏了捏那袋草莓软糖，忽然觉得，有些感情就像这秋天的阳光，不浓烈，却一点点渗透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就像春风遇上利刃，不必急于消融，或许只需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彼此的存在，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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