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吹得办公室窗台上的薄荷冒出了新叶。马嘉祺批改作业的间隙，总会抬眼看看窗沿——那里摆着个陶土花盆，土里埋着三粒向日葵种子，是刘耀武开学时从乡下带回来的，说是他和爷爷在暖棚里育出的壮苗。
“我哥每周都打电话问种子发芽没。”小男孩当时捧着花盆，脸上沾着点泥土，“他说要马老师帮忙照看，等他回来就能开花了。”
马嘉祺把花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早上浇水时，都会想起刘耀文。想起他军绿色作训服上的硝烟味，想起他捏着便签时泛白的指节，想起他在雪地里回头时，睫毛上转瞬即逝的雪粒。
刘耀武的周记本里，开始频繁出现“哥哥”的字样。“哥哥说那边的风沙很大，要戴防风镜”“哥哥寄来的明信片上有骆驼，他说等我长大了带我行军”“哥哥问马老师的向日葵长高了没”。马嘉祺每次都在评语栏画个小小的太阳，偶尔会添一句“今天浇了水，它在努力长大”。
五月中旬的一个傍晚，马嘉祺刚给花盆松完土，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号码让他指尖顿了顿——是刘耀文的号，距离上次除夕夜的短信，已经过去四个月。
“喂？”他按下接听键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马老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杂音，像是信号不太好，刘耀文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了些，还带着点沙哑，“耀武说……向日葵发芽了？”
“发了。”马嘉祺走到窗边，看着花盆里冒出的三棵嫩绿幼苗，最高的那棵已经顶破了种皮，“长得很快，有两厘米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滋滋的电流声。马嘉祺能想象出刘耀文此刻的样子，大概是在某个简陋的通讯室里，背挺得笔直，握着电话的手指节用力。
“麻烦您了。”过了会儿，刘耀文才开口，“耀武说，您每天都给它拍照发过去。”
“是他自己要求的。”马嘉祺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幼苗的叶子，“说要让你看看它每天的变化。”
又是一阵沉默。马嘉祺听见那边传来吹号声，短促而有力，大概是部队的集合号。
“我该集合了。”刘耀文的声音快了些，“替我……谢谢马老师。”
“注意安全。”马嘉祺下意识地说，像上次除夕夜那样。
“嗯。”电话被匆匆挂断，只留下忙音在耳边回响。
马嘉祺握着手机站了很久，直到暮色漫进办公室，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贴窗的姿势。花盆里的幼苗在晚风里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什么。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存着的幼苗照片——从破土那天起，他每天都拍一张，存成了一个相册，名字叫“等待花开”。
六月的雨下得缠绵，接连几天都没放晴。马嘉祺担心幼苗被淋坏，把花盆搬进了室内，放在办公桌的台灯下。刘耀武来办公室交作业时，盯着花盆看了半天，忽然说：“马老师，你好像很盼着它开花。”
“嗯。”马嘉祺点点头，给幼苗挪了挪位置，让灯光能照得更均匀些，“等它开花了，你哥应该就快回来了。”
小男孩眼睛一亮：“真的？我哥说秋天回来！”
“差不多。”马嘉祺摸了摸他的头，“向日葵秋天开花，正好赶上。”
那天下午，他收到了刘耀武转来的一张照片。是刘耀文在驻地拍的，背景是片荒漠，他穿着迷彩服，脸上沾着点沙尘，却对着镜头笑了——不是之前那种浅淡的笑意，而是露出了牙齿，眼角还有点细纹，像被风沙刻出来的。
“我哥说，这是他站岗的地方。”刘耀武的纸条上写着，“他说等回来，要带我们去看真正的沙漠向日葵。”
马嘉祺把照片存进了“等待花开”的相册，放在最新一张幼苗照片的后面。他看着照片里刘耀文的笑脸，忽然觉得，那把裹着冰的利刃，在遥远的荒漠里，被风沙磨得露出了更多温度。
暑假开始时，向日葵已经长到半尺高，茎秆上长出了细细的绒毛。马嘉祺每天去学校值班，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给它浇水、松土，像在照料一个重要的约定。
有天傍晚，他给向日葵拍照时，夕阳正好透过云层照进来，给嫩绿的叶片镀上了层金边。他鬼使神差地把照片发了过去，没有文字，就只是一张图。
半小时后，收到了回复，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很好。”
马嘉祺看着那两个字，忽然笑了。他靠在窗边，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想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刘耀文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桂花的香气裹着淡淡的墨水味，撞进了那片冷硬的世界。
原来等待真的会让人变得柔软。就像他每天照料的向日葵，在不知不觉中拔高、长叶，积蓄着开花的力量；就像他和刘耀文之间，那些隔着千山万水的问候，那些藏在幼苗照片里的牵挂，都在慢慢发酵，变成了期待。
晚风拂过窗台，带来远处操场的喧闹声。马嘉祺低头看着花盆里的向日葵，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春风，不必急着吹开什么，只需慢慢等待，等那把远行的利刃归来时，恰好能遇上一片盛开的金黄。而在此之前，他会守着这三棵幼苗，守着这份沉默的等待，直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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