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去柴房还没半个时辰,就气冲冲地回来了。鹅黄裙摆沾了草屑,她一把将帕子摔在廊下的石桌上,帕角绣的并蒂莲都被揉得变了形:“那林薇薇就是块滚刀肉!我问她,她要么说听不懂,要么就扯些‘想赚银子买胭脂’‘想去城外看秋收’的疯话,半句正经的都没有!”
施语沉刚喝了半盏安神汤,指尖的暖意还没散开。她望着阶下被风吹落的桂花瓣,慢悠悠道:“她不肯说,自然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可总不能就这么耗着。”柳晴蹲下身,捡起片完整的花瓣,“我看她眼神闪烁,定是藏了事。要不要我让人用点法子?”
“不必。”施语沉摇头。陈让刚从柴房方向回来,玄色靴底沾了些湿泥,他站在阶下禀报:“林薇薇说昨夜送茶是‘一时糊涂’,问她为何糊涂,又说‘怕公主不喜欢自己’。属下按您的意思,没逼问,但加了两个侍卫守在柴房外,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施语沉“嗯”了一声。她知道陈让做事稳妥——他昨夜不仅护住了图纸,还让人查了林薇薇的来历,虽只查到她三个月前才在京城落脚,租住在城南的小院子,却已是眼下最有用的线索。
正说着,青禾端着药碗从厨房过来,见了陈让便福了福身:“陈侍卫也没歇着吧?灶上温着莲子羹,是公主特意让留的,您要不要用一碗?”
陈让刚要推辞,就听施语沉道:“让你用就用。等会儿还要去查林薇薇住的院子,空着肚子怎么行?”她语气自然,像多年来无数次吩咐他做事时一样,却让陈让耳根悄悄热了。
柳晴在旁看得直笑,刚要打趣两句,柴房方向忽然传来争执声。一个侍卫快步跑来,手里攥着支银簪:“公主,林薇薇说要梳头发,属下搜身时发现这簪子不对劲——簪头是空的,里面塞了点东西。”
银簪递到施语沉手里时,还带着点体温。她旋开簪头,里面果然有张小得能攥在掌心的纸,墨迹潦草,只写着“三日后西市”五个字。
“西市?”柳晴凑过来看,“难不成是要跟外面的人接头?”
施语沉指尖捏着那纸片,还没说话,院外忽然响起宋奕的声音:“公主,宫里的人来了,说是有密信。”
这次的密信仍是封在紫檀木盒里。施语沉拆开时,指尖顿了顿——还是那熟悉的瘦金体,八个字:“鱼已入网,静候即可。”
她将信纸往石桌上一放,晨光落在字迹上,竟觉得那“静候”二字格外顺眼。之前皱紧的眉头彻底舒展开,连带着看那银簪的眼神都淡了:“看来不用我们去西市了。”
柳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陛下那边有消息了?”
“应该是。”施语沉站起身,裙摆扫过阶下的桂花,“陈让,柴房那边接着守,别让她跟任何人接触,也别再问了。”
“是。”陈让将莲子羹的碗推到一旁,起身时顺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花瓣——这动作做得太自然,仿佛练过千百遍。
施语沉没躲开,只对宋奕道:“你去办件事。四年一度的秋收节不是快到了?去城外的农庄订个院子,再备些轻便的马车,我跟柳晴想去住两日。”
柳晴眼睛瞬间亮了:“真的?我听说今年秋收节有赛诗会,还有农户自己酿的米酒呢!”
“总闷在府里审人,也该透透气。”施语沉望着墙外的晴空,昨夜残留的昏沉彻底散了。她知道陛下既说“鱼已入网”,那林薇薇背后的人定然跑不了,倒不如趁这几日,看看秋日的田埂——就像小时候跟着父皇去秋收,陈让总在她身后提着竹篮,装她摘的野菊。
陈让站在阶下,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知道,只要她能舒展眉头,哪怕是多守几日柴房,哪怕是去西市蹲守整夜,都值得。
风又卷着桂花香漫过来,这次混着远处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施语沉转身往内院走,声音轻快:“柳晴,去挑两身素净的衣裳,咱们过几日就去看稻子。”
石桌上的银簪还静静躺着,簪头的空处仿佛还藏着没说尽的秘密。但此刻在晨光里,连那些隐秘的算计,都像是被秋日的暖意烘得淡了些——毕竟秋收已近,该熟的稻子会熟,该来的答案,也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