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与阴影

语琴下葬后的第三日，公主府举办了祭祀大典。

香烛缭绕，纸钱在铜盆里烧成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天际。施语沉一身素服跪在灵前，面前摆着语琴生前最爱的海棠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像极了她未干的泪。大皇子施昭站在她身侧，沉默地为她添了一炷香，没有多余的安慰，却给了她最实在的支撑。

仪式庄重而冗长，施语沉始终挺直脊背，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离去，她才缓缓松了手，指尖的香灰簌簌落下。

“回去歇歇吧。”施昭扶着她起身，“语琴在天上看着，也不想见你这样熬着。”

施语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竟真的平静了下来。

四皇子那边没再闹出动静，林薇薇的死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激起过巨浪，最终还是归于沉寂。施昭几乎每日都来公主府，有时陪她在书房看卷宗，有时拉着她去后园散步，说些朝堂上的趣事，或是小时候三人打闹的旧闻。

日子久了，施语沉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起来。她开始重新打理府中事务，甚至会对着廊下新开的海棠花驻足片刻——只是目光落在花瓣上时，仍会有瞬间的恍惚。

只是这平静里，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让被禁足后，就像从公主府里消失了一样。

施语沉偶尔会在经过他住处时放慢脚步，能听见里面传来刀剑挥舞的声响，却从未见他出来过。宋奕接管了护卫差事，做事利落，汇报时也总条理清晰，可施语沉有时会下意识看向他身后——从前，陈让总是站在那个位置的。她不愿意如此，但此前的事故不得不让她警惕对待，即使——那曾是她最好的玩伴

这日午后，施语沉在书房核对账目，窗外忽然传来兵器相撞的脆响。她抬头望去，只见宋奕正陪着侍卫练剑，招式凌厉，引得不少人围观。

“宋护卫的剑法又精进了。”侍女在旁笑着说，“不过比起陈护卫，好像少了点沉稳。”

施语沉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陈让练剑的样子。他很少像宋奕这样张扬，总是在清晨人少时练，剑光沉敛，每一招都带着守护的意味——小时候她被顽童欺负，就是他攥着木剑挡在她面前，明明自己也怕得发抖，却还是梗着脖子说“不准欺负我家小姐”。

“去把陈让叫来。”她放下笔，声音轻得像叹息。

侍女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而去。

片刻后，侍女独自回来，有些为难地说：“陈护卫说……他禁足期未满，不敢擅动。还说……等公主气消了，他再过来请罪。”

施语沉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知道了。”心中却不禁想“你在怪我吗？怪我的禁足，怪我——不相信你”

她重新拿起笔，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账本上的数字变得模糊，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攥着木剑的少年——只是那身影越来越远，带着点说不清的陌生，让她忽然有些心慌。

这平静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