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昔铺开一方莹白玉笺，朱砂笔锋落下，密密麻麻记着上百味珍稀仙药，昆仑雪芝、瑶池莲心、玄洲云芝……每一味都是青荷仙域寻不到的罕见品类。
她将玉笺递到余墨面前，指尖轻轻点在末尾一行，语气郑重。
芷昔这些药，你去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借来，切记要秘密行事，不可让第三个人知晓。
余墨接过玉笺，目光扫到最后“七苦七泪孟婆汤”几字时，指尖骤然一紧。
这名字透着彻骨的凉，让他心头莫名一沉。
芷昔取药之外，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做。
芷昔抬眼，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芷昔一是去忘川取忘泉之水，需用南冥记渊边生长的‘溯洄草’编成的碗盛取，方能镇住泉水中的冥气。
芷昔二是去凡间，收集七滴眼泪，生泪、老泪、苦泪、悔泪、病中泪、离别泪、伤心泪，一滴都不能少。
余墨点头应下，没多问缘由，只将玉笺贴身收好，当日便化作一道流光离了天界，往凡间去了。
他离开的这三百年里，应渊一直被芷昔藏在青荷仙域。
衍虚天宫那边，陆景对外只宣称帝君闭关修炼，暂不见客，凭着应渊平日的威严，倒也瞒过了天界众仙。
向太上老君借仙药不算难，余墨不过是帮老君整理了三百年丹方、看守了百年丹炉、寻回失落的八卦炉碎片、替他送了趟药去东海龙宫，四件事做完，便将上百味珍稀仙草尽数取来。
取忘泉也顺利，溯洄草编的碗果然能锁住冥气，泉水果然清冽如镜。
唯有收集七泪最是磨人，他在凡间辗转，看遍了稚子降生的啼哭、老者临终的浑浊、贫者饥寒的苦涩、罪人悔过的滚烫、病患呻吟的虚弱、离人送别的哽咽、失亲断肠的悲戚，整整三百年，才终于集齐那七滴带着不同苦楚的眼泪。
三百年后，余墨提着药匣回到青荷仙域，刚踏入庭院，便看见熟悉的场景。
应渊正端着一碗温热的灵粥，小心翼翼地递到芷昔手边，失去仙灵的他没了从前的帝君威严，眉宇间满是温顺，连芷昔梳理发丝时，他都安静地候在一旁，那无微不至的模样，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余墨站在原地，药匣的系带勒得掌心生疼，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芷昔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引着他往偏殿走，特意避开了应渊。
殿门关上的瞬间，她才低声解释。
芷昔此番叫你寻药，一是为了给应渊重塑仙灵，我已为此筹备了三百年；二是要炼制七苦孟婆汤，助他神魂入小世界历七世七劫，勘破凡尘执念，斩去凡心。这是如今唯一能救他，也能解开困局的办法。
余墨沉默着点头，将带来的仙药、忘泉与七泪一一取出。接下来的七七四十九天，芷昔闭门不出，偏殿内终日飘着草药的清香与忘泉的凉意。
她以自身仙力为引，催动上百味仙药融合，又将七泪融入忘泉，熬制成泛着微光的孟婆汤。
汤药成的那日，芷昔扶着应渊坐下，一勺一勺喂他喝下。不多时，应渊的神魂便离体而出，飘向芷昔早已备好的小世界。
为了替他护法，支撑小世界契合天道运行，芷昔盘膝坐在殿中，周身仙力源源不断地涌向小世界，青丝渐渐染上霜白，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她几乎是以自身仙灵为引，耗损毕生修为，换应渊重塑仙灵的可能。
又七七四十九天后，应渊的神魂从小世界归来，落入躯体的瞬间，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澈如洗，周身气息纯正平和。
他看向芷昔时，眼中只剩帝君对仙尊的疏离与敬重，轻声道。
应渊多谢芷昔仙尊护法，本君……该回衍虚天宫了。
他只记得自己是天界帝君，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忘了三百年的相伴，忘了曾经的执念，忘了与芷昔的所有过往。
芷昔看着他陌生的眼神，轻轻点头，转身唤来陆景，将忘得干干净净的应渊秘密送回衍虚天宫。
偏殿外，余墨望着芷昔苍白的脸与霜白的发丝，终于明白。
原来这三百年里，应渊的殷勤从未捂热芷昔的心，她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回应情意，而是以自身为代价，斩断这段纠缠，给应渊，也给她自己一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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