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
梦里，是她无数轮回中的某一世。
那时的她尚未被漫长的绝望磨平棱角，仍怀着一腔孤勇，坚信“人定胜天”。
为了对抗蛇沼鬼城那注定的死局，她做了所能想到的一切万全准备，最精良的装备、最详尽的路线、甚至提前清剿了可能出现的威胁。
她几乎是踌躇满志地踏入了那片死亡沼泽，以为终于抓住了生机。
然而，就在她以为即将成功穿越之际，天空骤然变得赤红，一颗巨大的陨石撕裂苍穹，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烈焰，精准地砸落！
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到任何痛苦，眼前只剩一片灼目的白光，随即意识彻底湮灭。
所有的精心准备，在绝对的力量和既定的“剧情”面前，可笑得不值一提。
阿宁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她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拉回，重重呼出一口带着惊悸的浊气。
都怪张起灵！她下意识地迁怒。
肯定是他在她晕倒前抱得太紧，压迫到她了，才会做这种被天外陨石砸成飞灰的憋屈噩梦！
怀着一丝对张起灵莫名其妙的怨念，阿宁揉着额角坐起身，习惯性地打量四周环境。
这一看，她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
这里不是张起灵和黑瞎子那个偏僻的安全小屋，也不是吴邪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吴山居，更不是解雨臣那座豪宅。
房间布局陌生，陈设冷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似的冰冷气味。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深色制服、面容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
阿宁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她记得！是上一世某个负责追捕她的汪家小头目！
张起灵和黑瞎子是吃干饭的吗？！这都能让汪家的人摸过来？！
她心里瞬间拉起最高警报，本能地摸向枕头下方，果然，触手一片冰凉，那是她习惯性藏着的匕首。
没有丝毫犹豫，阿宁如同猎豹般暴起，手持匕首直刺对方咽喉！动作快准狠，带着一击毙命的狠绝！
然而，那男人的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他只是微微侧身，便以毫厘之差避开了锋利的刀尖。
同时，一把手枪已然出现在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对准阿宁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阿宁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甚至闪过一丝荒谬的解脱感。
她闭上眼，等待着那声枪响和永恒的黑暗降临。
也好，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死了……
……
预想中的冲击和黑暗并未到来。
阿宁猛地再一次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双手，反复看着，又颤抖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眉心。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脑子一片混沌，梦境与现实层层交叠，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处，是即将被击杀，还是依旧在梦里？
“吱呀。”
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阿宁僵在原地，这一次，她都没抬头看。
她只是麻木地垂着眼，等待着那颗注定射向她眉心的子弹，等待着这无尽轮回或许能有的又一个终点。
“阿宁？你醒了？”进来的人却发出了一个她无比熟悉、带着关切的声音。
吴邪端着水和药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她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他赶紧把东西放在桌上，拿起旁边干净的湿毛巾就快步走过来，伸手想替她擦擦汗，语气里满是担忧：“怎么了这是？做噩梦了？脸色这么难看……”
冰凉的毛巾触碰到额头的瞬间，阿宁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吴邪近在咫尺的、写满真切关怀的脸庞。
不是汪家人……是吴邪……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恍惚感瞬间上涌。
她忽然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吴邪，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真实无比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
温热的，跳动的，活着的。
她闭上眼睛，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好像……这次是真的醒了。
吴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随即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心下微软，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已经长长了不少、略显凌乱的头发，试图用惯有的碎碎念驱散这凝重的气氛。
“你说你，在长白山说晕就晕，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他的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不易察觉的心疼，“小哥当时脸都白了，虽然他那张脸本来就白……胖子差点把带来的急救包全拆了……”
阿宁在他怀里闷闷地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吴邪叹了口气，“怎么叫都不醒，喂水都困难，要不是看你呼吸平稳，我们差点就要把你往医院送了。”
然而，阿宁的思绪却并未停留在此刻的关怀上，而是再次滑向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退出吴邪的怀抱，双手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吴邪，你听着。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一定要把我的骨灰撒到长白山的雪里。要撒得远远的，让风带走，一点都不要剩。”
她又开始想死了。
刚抱着阿宁那只变得圆滚滚的小猫进门的黑瞎子，恰好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
小猫在他怀里“喵”了一声，像是在抗议这沉重的话题。
“什么死不死的！”黑瞎子眉头立刻拧紧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烦躁的打断，
“宁丫头，我告诉你，有我们在，你且死不了呢！”他这话说得有点蛮横，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命运。
可当他看清阿宁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死气时，心里头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闷又疼，一股无名火窜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真正拉住她。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听，哄似乎也没什么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无力感，努力让语气轻松起来，晃了晃怀里的小猫，
“啧，别说这些没用的。要不要出去看看你种的那些宝贝花？你盯得最紧、当祖宗一样供着的那一株，居然开花了！绿色的，怪好看的，瞎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生硬无比，但阿宁抬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蹭着她手指的小猫，眼底的偏执和死寂似乎波动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松开抓着吴邪的手，下床跟着黑瞎子向外走去。
吴邪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
刚才阿宁那双绝望而认真的眼睛，让他心脏都快停跳了。
暂时……似乎又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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