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闷热潮湿、危机四伏的雨林中艰难前行。
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尤其是吴邪和王胖子,几乎一步一警戒,生怕从哪个角落窜出致命的鸡冠蛇,或是发生其他更离谱的意外。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山崩地裂没有来,天外陨石也没有砸下。
他们甚至遇见了几条色彩斑斓的野鸡脖子,但那些蛇却一反常态,显得软趴趴、病恹恹的,感受到人的气息非但不攻击,反而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哧溜一下迅速游走,钻入草丛消失不见。
一路出乎意料地顺利,他们竟然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近乎观光般地走到了西王母宫的外围。
那残破却依旧宏伟的古老遗迹沉默地矗立在沼泽深处,仿佛一个巨大的、嘲讽的句点。
阿宁站在那片熟悉的空地上,看着前方毫无阻碍的入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太荒谬了。
她……就这么走过来了?
没有惨烈的战斗,没有绝望的奔逃,没有稀奇古怪的天灾,什么都没有。
平静得就像一次普通的探险。
那她之前那几十次挣扎、死亡、痛苦欲绝的轮回,算什么?
那八十次被蛇咬死、被陨石砸扁、被巨蟒拍碎、被沼泽吞噬的经历,又算什么?
一场无人喝彩、徒劳无功的盛大滑稽戏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虚无感像冰冷的潮水汹涌而来。
她感到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张起灵站在她身侧,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他看到她那瞬间失神、继而空洞、最后涌上巨大悲恸的眼神,心中了然。
她又要哭了。他想。
果然,下一秒,珍珠一样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滚落下来。
她还记得老被张起灵捏晕的事,带着浓重的鼻音,抢先说了一句:“不许捏晕我。”
然后,她就真的开始哭了。
她不嚎啕大哭,也不抽噎,只是沉默地、无声地站在那里,任由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一串接一串地往下掉,仿佛要流干体内所有的水分。
这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她似乎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来发泄,随手就从旁边的矮灌木上精准地捞起一条吓得僵直的野鸡脖子。
那毒蛇在她手里如同一条温顺的绳子,她竟就拿着那冰凉滑腻的蛇身,直接往自己脸上擦眼泪。
一旁的王胖子和吴邪看得眼角直抽,龇牙咧嘴,寒毛倒竖,欲言又止,想上前又不敢,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阿宁似乎也意识到被围观了,她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
站着哭累了,坐下来哭。
随着她情绪的彻底崩溃,周身的寒气再次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那些不断涌出的眼泪,甚至在离开眼眶、滴落的半空中,就凝结成了一颗颗细小的冰晶,叮叮当当地砸落在下方的岩石表面上,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雨林背景里,这声音竟显得格外清晰,甚至……
“还怪好听的。”黑瞎子抱着胳膊,不合时宜地在心里想了一句,随即又被念头背后的悲凉控住。
而阿宁手里那条倒霉的野鸡脖子,依旧软趴趴地耷拉着,毫无动静,不知道是被这诡异的寒气直接冻僵进入了强制冬眠,还是单纯被这离谱的场面给活活吓死了。解雨臣皱着眉想。
她哭了太久,从天光正盛一直到暮色四合,仿佛要将三千年的委屈和八十一次的绝望尽数化作泪水流干。
夕阳的余晖透过密林的缝隙,在四周越来越厚的冰层上投下冰冷的光泽。
这样毫无节制地哭泣和能量宣泄,即便是她也无法承受。
就在张起灵眉头越皱越紧,再次准备抬手将她捏晕时,阿宁整个人软绵绵地、无声无息地向一旁歪倒过去。
张起灵迅速上前,将她稳稳接入怀中。
触手一片冰凉,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黑瞎子立刻凑上前,两根手指搭上她的腕脉,凝神感知了片刻,脸色有些凝重:
“哭得太狠太久,精气神耗空了,体内那点古怪的能量也差不多见底了。再哭下去,真要脱水成干儿了。”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以阿宁为中心、凝结了厚厚一层白霜的树木和地面,叹了一声,“好家伙,这制冷效果……”
张起灵闻言,没有丝毫犹豫,打横抱起昏迷的阿宁,转身就朝着近在咫尺的西王母宫入口走去。
他需要尽快给她补充能量,虽然不确定那还有没有用。
他抱着她快速穿过那熟悉又陌生的甬道,直接抵达最深处。
那块巨大的、本该蕴含着神秘力量的陨玉,此刻黯淡无光,死气沉沉,摸上去只有一片冰冷的石质感,仿佛真的只是一块巨大的普通石头。
张起灵将阿宁轻轻放在陨玉旁,那东西似乎连最后一点残存的能量都无法提供了。
片刻后,他抱着依旧昏迷但脸色稍微回暖一点的阿宁走了出来,对着等待的众人微微摇了摇头。
意义不明的西王母宫探索就以这种极其荒谬的方式结束。
团队开始原路返回,气氛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闷和诡异。
这一次,他们甚至比最漫不经心的旅游观光客还要草率,连一张“到此一游”的照片都没拍。
一直隐藏观察的吴三省(解连环),彻底陷入了沉默。
这种程度的能力……直接让所有诡异失效,让千年布置化作乌有,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范畴了。
前面几个关键副本全部因为她的存在而报废,成了真正的观光景点。
而他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侄子吴邪,现在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晕倒的女人,担心得魂不守舍,哪儿还有半点对谜题的好奇和对三叔的依赖?
简直天真单纯得令人发指!
就连解雨臣,他的重心也极度向阿宁倾斜。
解连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精心布局几十年,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既然他这里都已经崩坏到这种地步了,那个一直悬在九门头顶、无所不能的所谓的“它”,所面临的混乱和冲击,说不定比九门还要严重和急切。
想到这里,解连环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快意。
行吧。
就这样吧。
爱咋咋地。
随便吧!
毁灭吧!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情报本,决定先去睡一觉。
天塌下来,也得等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