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的病总算有了起色,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断断续续地说些话,也能在搀扶下勉强下地行走片刻。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敢放松心神,照顾得依旧无微不至。
这日,吴邪守在她身边。
阿宁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想写字。
以她现在的力气,握笔都困难,更别提长时间站立。
但见她眼神坚持,吴邪不忍拒绝。
他想了想,便自己先坐在椅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阿宁抱到自己腿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充当她的支撑。
他的右手稳稳地握住她微颤的右手,引导着笔尖蘸墨,在铺开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缓缓游走。
她极其习惯甚至依赖他的这种靠近,身后传来的体温和心跳让她感到安心,整个人都放松地陷在他怀里。
写了一会儿,她忽然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来,柔软的嘴唇恰好擦过吴邪的下巴。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问出了一个跳跃至极的问题:
“吴邪,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这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吴邪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时语塞。
阿宁却并不等待他的答案,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跟他说起她作为魂体时的事。
“一起做人的时候还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沙哑,“我做鬼的时候,你闻起来特别香。”
她微微蹙起眉,像是在回忆一种极其折磨人的体验:“是那种饿了八百年的人,突然看到一只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烤鸡的那种香。”
“那时候我想吃你,但是会伤到你,”她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的抱怨, “虽然我馋得要命,但为了不让你受伤,我就一直忍着,忍了整整五十年呢。”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懊恼,放下笔,彻底转过身来跨坐在他身上,面对着他。
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认真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天真和残忍,
“早知道你后来还是要死,我当初就应该把你吃了的,一点都不剩。”
她歪着头,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又问:“吴邪,我能咬你一口吗?”
吴邪还沉浸在她那段“烤鸡”的惊人比喻里,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苍白却认真的脸,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点了头。
得到允许,阿宁便凑过去,张开嘴,轻轻地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更像小兽的厮磨。
她品了品,似乎有些失望:“没有做鬼的时候咬着香。”
她不满意,又仰头去咬他的嘴唇,不再是玩闹,反而带上了点探究和品尝的意味,仿佛真是在尝试“吃”掉他。
吴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跳如鼓,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环抱着她腰身的手臂想用力,又怕弄疼她、伤到她,最终只能极其轻柔地、生涩又缓慢地回应这个带着药味的吻。
一吻结束,阿宁微微喘着气,靠在他肩头,竟还嫌弃地总结道:“吴邪,你没有以前香了。”
吴邪:“……”
他内心哭笑不得地想,大概是因为她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能直接感知灵魂能量的鬼了。
这番“品尝”似乎耗尽了她刚积蓄起的一点力气。
她像是终于写得倦了,也“吃”得满足了,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执着于问题和答案,只是习惯性地在他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呼吸很快就变得清浅均匀。
吴邪微微转头,看着她细白脖颈上的绒毛,轻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怀里的人可爱得要命。
他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只能用指尖极轻地、一遍遍梳理着她微凉的头发。
他在心里,默默地、郑重地回答了她那个问题:
是的,阿宁。
我对你一见钟情。
……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蜜糖,缓慢地流淌在小院里。
阿宁蜷缩在宽大的躺椅中,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一只橘色的小猫在她胸前团成温暖的毛球,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睡着了,面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稚气。
黑瞎子搬了个小凳坐在躺椅的迎风一侧,高大的身躯恰好为她挡住了偶尔拂过的微寒气流。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陪着。
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她眼睫在睡梦中偶尔轻颤,看阳光将她脸颊边缘细小的绒毛染成淡金色。
小猫的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绒乎乎的尾尖时而扫过阿宁的鼻子和下巴。
她似乎在梦中有所察觉,鼻翼微微翕动,却并未醒来。
黑瞎子看着那尾巴晃动的轨迹,心里竟也莫名泛起一丝丝细微的痒意,仿佛那毛茸茸的触感不是扫在她脸上,而是直接撩拨在了他的心尖上。
此刻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尖锐、疯狂与沉郁,像一块被流水温柔冲刷去所有棱角的玉石,散发出一种内里的、温润的光泽。
他看着看着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的扇形阴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缓慢地膨胀、发酵。
忽然,她的眉心轻轻蹙起,像是梦到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情。
黑瞎子的心也跟着微微一紧。
他伸出手,指腹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轻柔,抚过她微蹙的眉间。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阿宁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澄澈的眼瞳初时还带着迷蒙的睡意,直直地、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盛满了复杂情愫的目光里。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
黑瞎子的手指僵在半空,收回来不是,继续停留更不是。
她张开双臂,黑瞎子心领神会,熟练的将她抱起,坐到绕着藤蔓的秋千上。
阿宁靠着他的肩膀,望着院子里自己种下的、依旧在绽放的花朵,感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虚弱和疼痛,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什么轮回,什么死亡,什么不甘和愤怒……
还是一个健康的身体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