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径直走到宿舍中央，在那片狼藉前站定。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不再是下午教室里深不见底的平静冰湖。此刻，冰层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即将喷发的熔岩。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怒火在其中疯狂地翻涌、冲撞，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锥刺穿空气。他直直地看向劳埃德，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精准地钉在他脸上，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的冰凌，清晰、寒冷、带着千钧的重量砸落：

“捡起来。”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风暴来临前令人心悸的低压。

劳埃德叼着烟的嘴角猛地一僵。那抹恶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被彻底激怒的戾气取代。他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凶狠地回瞪着爱德华。他非但没有动，反而故意地、更加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让烟头的火光猛地亮起，然后挑衅般地将烟灰直接弹落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灰白的烟灰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散开，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污蔑的回答。

“捡起来？”劳埃德嗤笑出声，声音因为烟雾的刺激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嘲弄，“你他妈在命令谁，塞西莉娅？这里是老子的宿舍！老子爱怎么放，就怎么放！”他故意加重了“老子”两个字，身体向后更深地陷进柔软的天鹅绒床罩里，长腿嚣张地晃了晃，脚上的牛津鞋底再次蹭过昂贵的布料。“看不惯？滚回你那镶金嵌玉的城堡去啊！没人求着你来跟‘垃圾’住一起！”

他刻意模仿着爱德华下午在教室里那句“相得益彰”的冰冷嘲讽，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毒液，狠狠扎向对方最在意的体面和秩序。

爱德华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那张冰封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被逼到悬崖边缘的、近乎冰冷的疯狂。他捏着公文包带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你的宿舍？”他重复着，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竭力维持着平稳，但那冰层下的熔岩已清晰可闻，“你的垃圾场还差不多！” 他天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扫过地上的狼藉，最终定格在劳埃德那张写满挑衅的脸上。“海托普，收起你那套街头混混的把戏！把属于你的、这些令人作呕的垃圾，立刻、马上，给我清理干净！”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一步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清冽的松雪冷香混合着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形成一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流，猛地扑向劳埃德。“否则——”

“否则？”劳埃德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他随手将燃着的烟头狠狠摁灭在床头柜光洁的胡桃木面板上，“滋啦”一声，留下一个焦黑的、丑陋的烙印。他几步就跨到了爱德华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半米，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喷出的冰冷气息。他比爱德华略高一点，此刻微微俯视着对方，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种捕猎般的兴奋，嘴角咧开一个充满侵略性的、近乎狰狞的笑容。“否则怎样？嗯？去告状？像小时候那样，哭着鼻子去找你那个永远端着架子的爹？还是像下午那样，装模作样地去跟那只老獾打小报告？”他故意模仿着爱德华下午对巴恩斯利说话时那种清晰、冷静的腔调，“‘巴恩斯利先生，关于海托普同学的行为，我作为恰好在场的人，或许可以稍后向您提供一份客观的陈述’？哈！”

劳埃德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嘲笑，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省省吧，爱德华！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贵族做派！这里没别人看你演戏！”他伸出手指，带着极大的侮辱性，几乎要戳到爱德华的鼻尖。“我告诉你，这里，现在，我说了算！你爱住不住，不住就滚蛋！少他妈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的瞬间，爱德华眼中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

“闭嘴！”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如同冰面骤然炸裂的怒喝，猛地从爱德华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不再平稳，带着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嘶哑的狂暴。他天蓝色的眼眸里，所有翻涌的怒火、被撕开的屈辱、以及童年积压至今的、针锋相对的恨意，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几乎在劳埃德话音落下的同一秒，爱德华如同被触碰到逆鳞的冰龙，骤然暴起！他猛地将手中那个沉重的皮质公文包狠狠砸在脚下光洁的橡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昂贵的皮革撞击硬木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惊雷炸响！

借着这股狂暴的冲力，爱德华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劳埃德！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与他平日优雅姿态截然不同的、充满原始力量的凶狠！

劳埃德瞳孔骤然收缩！他本能地想要格挡，但爱德华的速度和爆发力远超他的预料！他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裹挟着冰冷松雪气息和滔天怒火的力量狠狠撞了上来！

“嘭！”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劳埃德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冰冷的、刻着繁复浮雕的橡木护墙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冰冷的木雕棱角硌得他肩胛骨生疼。

而爱德华的一只手，如同铁钳般，已经闪电般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力道之大，让劳埃德瞬间感受到了窒息！那手指冰冷而有力，紧紧压迫着他的气管，指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颈动脉在愤怒和缺氧下疯狂搏动的节奏！

“呃……”劳埃德被迫仰起头，金色的眼眸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爱德华。

爱德华的脸就在他眼前，呼吸急促而灼热，喷在劳埃德的脸上，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激烈情绪的滚烫。那张平日里完美无瑕、如同冰雕般的脸，此刻被一种近乎狰狞的怒意彻底扭曲。天蓝色的眼眸深处，是熊熊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那火焰里，清晰地倒映着劳埃德此刻略显狼狈的脸孔，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把东西交出来！劳埃德·海托普！”爱德华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冰碴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扼住劳埃德喉咙的手又收紧了一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现在！立刻！把那本该死的相册给我！”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劳埃德。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膜里充斥着血液奔涌的轰鸣。爱德华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天蓝色眼睛，那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扭曲的精致五官……这一切都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冲击力，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更加暴戾的兴奋！

操！这他妈才有点意思！原来这装模作样的“乖宝宝”冰壳底下，藏的是这么一头疯狗？！

剧烈的窒息刺激着劳埃德的求生本能，也彻底引爆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被撞得生疼的后背和咽喉处传来的剧痛，反而成了最好的兴奋剂！

“嗬……”一声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低吼从劳埃德紧咬的齿缝里挤出。他没有试图去掰开爱德华扼住他喉咙的手——那只会让对方更加疯狂地收紧。他腰腹和腿部的肌肉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猛地屈起右膝，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用坚硬的膝盖骨狠狠顶向爱德华的腹部！同时，被压在墙壁上的左手如同毒蛇般闪电般探出，目标精准地抓向爱德华扼住他咽喉的那只手腕！不是试图拉开，而是五指如钩，带着狠辣的力道，狠狠掐向对方手腕内侧最脆弱的神经丛！

这一下反击，阴狠、精准、完全不顾后果！

爱德华显然没料到劳埃德在如此劣势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反击！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压制和索要相册上，对劳埃德这近乎两败俱伤的打法准备不足！

“呃！” 膝盖重重顶在腹部的闷响和手腕内侧传来的、如同被电流击穿般的剧痛同时传来！爱德华闷哼一声，扼住劳埃德喉咙的手瞬间因为剧痛和下意识的防御反应而松开了几分力道！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小半步！

就是这瞬间的松动！

劳埃德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猛兽！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吸进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被压制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腰身一拧，借着墙壁的反作用力，整个人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转发力！被爱德华压制的右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一挣！

“砰！”

又是一声闷响！两人纠缠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猛地撞在旁边的巨大橡木衣柜上！沉重的衣柜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柜门上镶嵌的黄铜雕花把手被撞得哐当作响！

这一次撞击的力量极大，彻底分开了死死纠缠的两人！

劳埃德借着旋转的惯性猛地向后跃开两步，后背再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喉咙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金色的眼眸却死死盯着同样退开两步的爱德华，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嘴角却咧开一个染着血色的、疯狂的笑容。

爱德华捂着被狠狠顶中的腹部，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手腕被劳埃德狠掐的地方传来阵阵钻心的麻痛，让他那只修长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急促地喘息着，淡蓝色的长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略显凌乱，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但他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却依旧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死死地锁在劳埃德身上，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那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更加狂暴的、不死不休的恨意。

“***的……塞西莉娅！”劳埃德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他抬手狠狠抹去嘴角因为刚才激烈冲突而渗出的一点血迹，动作粗鲁而充满戾气。“想要那本破相册？”他盯着爱德华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脸，金色的瞳孔里恶意翻涌，故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毒，“行啊……求我啊？”

他向前逼近一步，尽管喉咙依旧疼痛，却刻意挺直了脊背，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极具侮辱性的姿态，俯视着爱德华，将下午爱德华在教室里对他说的那句冰冷的嘲讽，原封不动地、带着十倍的轻蔑砸了回去：

“求我啊，小——少——爷？”

“你！”爱德华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那句“小少爷”和“求我”，像点燃炸药的引信，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炸得粉碎！下午被当众撕开伤疤的剧痛、此刻被按在墙上威胁的屈辱、被用童年最不堪照片反复凌辱的滔天恨意……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火山般轰然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