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劳埃德金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冰碴般的审视，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有事？”他的声音带着宿夜未消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疏离，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浅蓝色盒子，像在评估一件可疑物品。

爱丽丝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更红了，像初绽的樱花。她鼓起勇气，往前又挪了小半步，声音依旧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这样。昨天……我哥哥爱德华，他……他好像受了点伤？”她抬起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飞快地瞥了一眼劳埃德嘴角结痂的伤口，又迅速垂下，长长的金色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虽然他不肯说，但……家里的司机送他回来时，我看到了他下颌的淤青，还有……他换下的衬衫领口好像也沾了点血渍。”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浅蓝色盒子的丝带：“我……我知道哥哥的脾气，他肯定不会去医务室，更不会主动处理。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手将那个小盒子往前递了递，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这个，是我们家常用的一种……嗯，化瘀消肿的药膏，效果很好的。我……我想麻烦学长，如果方便的话……”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能不能……帮我转交给他？或者……至少提醒他处理一下？拜托了！”她微微弯了下腰，金色的发辫滑落到肩前。

劳埃德没接盒子。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像受惊小鹿般的女孩。爱德华的妹妹？呵，倒是跟她那个冰棍儿哥哥截然不同。一个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一个……温吞得像英国下午茶？他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更多的是被牵扯进塞西莉娅家事的烦躁。

“转交？”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你确定你那个高贵冷艳的哥哥，会愿意从我手里接过任何东西？”他故意歪了歪头，让嘴角那处结痂的伤口更加显眼地暴露在阳光下，“还是说，塞西莉娅小姐觉得，我这张脸看着比较像‘乐于助人’的好心学长？”他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和毫不掩饰的讥诮。

爱丽丝的脸瞬间更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她捧着盒子的手僵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措。“不……不是的！”她急忙解释，声音带着点急切的慌乱，“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们是同桌，也许……也许更方便一些。而且……”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忧虑，“哥哥他……他好像总是把什么都闷在心里，我……我很担心他会感染……”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晰，如同碎冰撞击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瞬间冻结了空气：

“我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爱丽丝。”

劳埃德和爱丽丝同时循声望去。

爱德华·塞西莉娅不知何时出现在拱廊的另一端，像一尊移动的冰雕。他淡蓝色的长发在穿过彩绘玻璃的斑斓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天蓝色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爱丽丝，最后定格在劳埃德脸上——更确切地说，是定格在劳埃德嘴角的伤口上。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厌恶？

他穿着熨帖的校服，姿态无可挑剔，下颌处那点淡淡的青痕在光线下几乎看不见，但劳埃德敏锐地捕捉到他脖颈后那道浅红痕似乎比早上更清晰了一点。他一步步走过来，脚步无声，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清冽的松雪冷香强势地盖过了空气中所有其他的味道。

“哥……哥哥？”爱丽丝显然没料到爱德华会突然出现，吓得后退了一小步，捧着药膏盒子的手微微发抖。

爱德华没有理会妹妹的惊慌，他的视线依旧锁在劳埃德身上，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比刚才更冷：“把你的‘关心’收回去。我的伤，不需要塞西莉娅家以外的人操心。更不需要……”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掠过劳埃德嘴角的伤，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充满嘲讽的弧度，“……某些始作俑者的假惺惺。”

劳埃德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被冒犯的戾气瞬间冲上头顶。“假惺惺？”他嗤笑出声，声音带着火气，“冰棍儿，搞清楚，是你妹妹自己凑上来的。还有，”他故意向前逼近一步，拉近与爱德华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意，“昨晚是谁先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动手的？嗯？现在倒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了？”

爱德华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冰冷，天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冰层碎裂的声音。他下颌的线条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渣，充满了无形的硝烟味。

爱丽丝夹在两人中间，脸色苍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得快要哭出来：“哥哥！学长！你们别……别这样……”

爱德华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劳埃德，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他转向爱丽丝，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爱丽丝，回教室去。立刻。”他伸出手，不是去接药膏，而是直接抓住了爱丽丝纤细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要将她拉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药膏……”爱丽丝挣扎着，想把盒子塞给劳埃德。

“我说了，不需要！”爱德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被触犯底线的愠怒。他拉着爱丽丝的手腕，强行将她拖离劳埃德身边，动作带着一种急于切割的决绝。

劳埃德看着爱德华那副护崽又嫌恶的姿态，看着爱丽丝被他强行拽走时那委屈又担忧的回眸，一股邪火混合着被彻底无视的烦躁在胸腔里翻腾。他盯着爱德华紧绷的背影，还有爱丽丝手里那个碍眼的浅蓝色盒子，恶劣地扬声道：“喂，塞西莉娅！”

爱德华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劳埃德扯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空气，砸在爱德华紧绷的神经上：“管好你的乖妹妹。下次她再这么‘热心’，我可不敢保证会用什么‘方式’……来‘回报’她的好意。”他刻意加重了“方式”和“回报”两个词，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爱德华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拉着爱丽丝的手似乎收得更紧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以一种更快、更冷的步伐，拽着踉踉跄跄的爱丽丝，消失在拱廊的拐角处。只留下那股冰冷的松雪气息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劳埃德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金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被彻底激怒的戾气和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他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裤兜里那个浅蓝色盒子硌得他手心发烫。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想起爱丽丝那双盛满纯粹担忧的蓝眼睛和爱德华那副嫌恶的嘴脸，低低骂了一句：“操。” 最终还是把那个小盒子粗暴地塞进了裤兜深处。

他需要尼古丁，立刻，马上。还有，离塞西莉娅家的人越远越好！

中庭的石板路被晨露打湿，反射着清冷的光。哥特式回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阳光切割成碎片。劳埃德刚拐过一个爬满常春藤的拱门，还没来得及掏出烟盒，就看见前方通往行政楼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几乎要烧穿地板的怒火，气势汹汹地疾步前行。

塔拉·海托普。

她那头标志性的橙色高马尾此刻像一簇愤怒的火焰，随着她急促的步伐在脑后剧烈地晃动。身上那件一丝不苟的银灰色校服外套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但紧绷的肩膀和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此刻濒临爆炸的情绪。那张英气漂亮的脸上，橙绿异瞳里燃烧的怒火比早上押送塔伦时还要炽烈十倍，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眼熟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袋？！

劳埃德脚步顿住，金色的瞳孔瞬间眯了起来。那袋子……不是被他塞进自己书包里了吗？塔伦的危险品！怎么会又到了塔拉手上？而且看塔拉这架势，简直像要去炸了行政楼。

“塔拉！”劳埃德扬声喊道，几步追了上去，高大的身影拦在了她面前，“怎么回事？这玩意儿怎么又……”他指了指她手里的袋子。

塔拉猛地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她看到劳埃德，那怒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橙绿的眼瞳死死瞪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尖锐急促：“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劳埃德！你早上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交给我’？！嗯？！”

她猛地将手里的帆布工具袋往劳埃德眼前一杵，袋口因为她的动作晃荡开，露出里面熟悉的玻璃瓶口和五颜六色的电线：“这就是你‘处理’的结果？！被那个该死的小疯子从你书包里又偷回去了！就在她假装去洗手间的时候！安德鲁斯管家就一个转身的功夫！”

劳埃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塔伦！他早上急着去上课，书包拉链只拉了一半……该死！他太大意了！那小疯子对“危险品”的执着简直超乎想象！

“然后呢？”劳埃德的声音冷了下来，盯着塔拉，“她又想干什么？”他可不认为塔伦偷回这些东西是为了物归原主。

“干什么？！”塔拉气得几乎要笑出来，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她拿着这堆玩意儿！跑去化学实验室旁边的废弃花房！美其名曰‘寻找更合适的爆破实验场’！结果呢？！撞上了几个在那边偷偷开小灶、煮什么……‘火锅’的中国留学生！”

塔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显然对“火锅”这个词感到匪夷所思和愤怒：“然后！然后她就被人家锅里飘出来的香味勾走了魂！把她那袋能炸飞半个学院的‘宝贝’随手往花房角落一扔！就……就……”塔拉气得胸口起伏，几乎说不下去，她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去了！被人家抓了个正着！现在！人赃并获！就在教导处！老獾刚把我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让我立刻！马上！把这个‘恐怖分子’和她‘作案工具’一起领走！停课三天变成一周！还要写一万字检讨！家长通知函已经发到父亲那里了！”

塔拉一口气说完，最后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把手里的帆布工具袋狠狠往劳埃德怀里一塞，力道之大，差点让劳埃德没接住，里面瓶瓶罐罐发出危险的碰撞声。

“现在！你！跟我一起去！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混蛋给我揪出来！”塔拉指着行政楼的方向，橙绿异瞳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怒火，“我今天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劳埃德抱着怀里沉甸甸、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袋子，听着塔拉机关枪似的控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操。塔伦·海托普，你他妈真是个人才！为了口吃的，连TNT都不要了？还他妈撞上中国留学生开小灶？火锅？

一股荒谬绝伦又夹杂着强烈好奇的情绪瞬间冲淡了被塔伦再次戏耍的恼怒。他掂了掂怀里的“烫手山芋”，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走。”他言简意赅，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看好戏的恶劣弧度，“去看看我们的小疯子，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教导主任巴恩斯利先生的办公室，此刻弥漫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浓重的、属于老獾的古龙水味是基底，上面顽固地飘荡着……一种霸道的、混合着面香、蛋香、酱料香和油炸薄脆的诱人辛香气味。

塔伦·海托普，事件的中心人物，此刻正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惬意地靠在一张硬邦邦的访客椅上。她脸上那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依旧醒目，但此刻那双异瞳却闪烁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光芒，嘴角甚至还沾着一点可疑的、棕色的酱汁和几粒白芝麻。她腮帮子一鼓一鼓，正用力嚼着什么，发出满足的“唔唔”声，空气中那霸道香气的源头显然就在她手里——半截被咬得参差不齐、金黄酥脆、夹着生菜、薄脆和酱料的……煎饼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