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阿格尼斯学院的午后,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古老的中庭投下稀薄的光斑。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肃穆。劳埃德·海托普叼着根未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在熨烫笔挺的黑色校服长裤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荡着。他嘴角的结痂在微凉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提醒着昨晚和今晨与那个冰棍儿的“交锋”。塔伦像只被拎着后颈皮的小兽,蔫头耷脑地跟在他身边,嘴里还在不甘心地嘟囔着煎饼果子和老獾的“新发型”。
“行了,小疯子,”劳埃德的声音带着点被念叨烦了的慵懒,他伸手胡乱揉了一把塔伦那头乱糟糟的橙色长发,“到家老实点,安德鲁斯会盯着你。一万字……啧,等我给你找个靠谱的‘代笔’。”
塔伦闻言,那双异瞳(左橙右绿)瞬间亮了几分,但随即又警惕地眯起:“……靠谱?别又像上次找的那个,把摇滚乐歌词当哲学论文交上去,害我被老獾罚抄《学院守则》十遍!”
劳埃德嗤笑一声,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促狭:“那次是意外。这次……”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塔伦紧张兮兮的表情,恶劣地补充,“……看煎饼果子的诚意。”
“包在我身上!”塔伦立刻满血复活,拍着胸脯保证,“等我自由,保证给你弄个全套加料的!双蛋双薄脆!”她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攻略”那些神秘的中国留子了。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校门口,如同蛰伏的巨兽。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如同大理石雕刻般、一丝不苟的脸——安德鲁斯管家。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精准地落在塔伦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无声的催促。
“海托普小姐。”他的声音平直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塔伦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对着劳埃德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拉开了后座车门钻了进去。劳埃德俯身,对着车窗里的安德鲁斯简短交代:“看紧她。还有,”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做了个“烧焦”的手势,嘴角勾起,“别让她再靠近任何能点燃的东西,包括……嗯,老獾的假发。”
安德鲁斯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仿佛处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小型危险品是家常便饭。车窗无声升起,隔绝了塔伦隔着玻璃还在比划“煎饼果子”口型的脸。劳莱斯幻影平稳地驶离,汇入伦敦午后略显阴郁的车流。
劳埃德直起身,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唇间的香烟。辛辣的尼古丁气息涌入肺部,稍稍抚平了被塞西莉娅兄妹和自家小疯子搅得一团糟的烦躁。裤兜里,那个浅蓝色药膏盒子硌着大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的伤。冰棍儿妹妹给的……啧。
他转身准备回宿舍补个觉,或者找个清净地方抽完这支烟。然而,刚迈出两步,视线不经意扫过中庭另一侧通往体育馆的小径——
爱德华·塞西莉娅正和爱丽丝并肩走来。
爱德华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击剑服,外面随意披着敞开的银灰色校服外套。淡蓝色的长发被一条深蓝色的丝带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天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下颌处那点淡青被击剑服的高领巧妙地遮住,整个人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剑,优雅而内敛。他微微侧头,正低声和爱丽丝说着什么,薄唇边带着一丝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弧度。那是劳埃德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仿佛冰雪初融时折射出的第一缕微光,短暂却足以刺目。
爱丽丝穿着一身精致的学院风裙装,柔顺的金发编成发辫,怀里抱着几本书,仰着小脸,认真地听着哥哥说话,清澈的蓝眼睛里满是信赖和依恋。阳光吝啬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和谐得近乎完美的剪影,与周围古老的石墙和阴郁的天色格格不入。
劳埃德的脚步顿住了。他叼着烟,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猛兽。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再次涌上心头。这冰棍儿……原来也会笑?虽然那笑容淡得像水痕,但对象是他那个温吞水妹妹时,倒是毫不吝啬。
就在这时,爱德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从爱丽丝脸上移开,精准地投向了站在校门口阴影里的劳埃德。那双天蓝色的眼眸在触及劳埃德的瞬间,所有的柔和如同被瞬间冻结,重新覆上一层冰冷坚硬的釉质。他嘴角那抹浅淡的弧度消失了,下颌线条微微绷紧,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松雪冷香仿佛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能清晰感知到。
爱丽丝顺着哥哥的目光也看到了劳埃德,她清澈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下意识地往爱德华身边靠了靠,小声说了句什么。
爱德华没有回应妹妹,只是极其冷淡地扫了劳埃德一眼,那眼神像在看路边的垃圾,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恶。随即,他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示意她先走,自己则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体育馆方向走去。束起的淡蓝色长发在身后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击剑服的白色背影挺拔而孤绝。
劳埃德看着爱德华消失在体育馆的拱门后,又看了看爱丽丝抱着书、有些匆匆走向女生宿舍楼的纤细背影。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再缓缓吐出。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麻痹感,无法驱散心头那股被彻底无视、甚至被嫌恶的憋闷感,反而像火星溅进了油桶。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将还剩大半截的烟蒂狠狠摁灭在旁边的石柱上。冰棍儿,装得挺像那么回事。下午……剑术课是吧?
一抹带着十足恶意的、如同猎食者锁定目标的笑容,缓缓爬上劳埃德的嘴角。他金色的眼眸里燃烧起纯粹的、想要撕碎那层完美冰壳的火焰。他整了整有些松垮的领带(虽然依旧歪斜),迈开长腿,也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步伐带着一种慵懒却蓄势待发的侵略性。
圣·阿格尼斯学院的击剑馆历史悠久,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皮革、汗水、金属和地板蜡混合的特殊气味。高大的拱形窗户镶嵌着彩绘玻璃,将下午稀薄的光线过滤成斑斓的色彩,投射在光洁的枫木地板上。一排排击剑道整齐排列,金属剑架反射着冷光。
此刻,高级剑术课的学员们已经换好了白色的击剑服,三三两两地做着热身,或低声交谈。当劳埃德·海托普双手插兜,嘴里似乎还残留着烟草味,晃悠着走进来时,原本有些喧闹的场馆安静了一瞬。他那头嚣张的橙色短发,嘴角的伤疤,以及周身那股“别惹我”的气场,总是能轻易吸引或忌惮的目光。几个原本围在一起说笑的男生下意识地散开了一些。
劳埃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场馆,精准地锁定在靠近角落的一条剑道上。
爱德华·塞西莉娅已经戴上了防护面罩,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他正独自一人进行着热身。他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每一个弓步、每一次刺击、每一次格挡,都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韵律感和精准度,力量内敛,姿态无可挑剔的优雅。淡蓝色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在白色的击剑服衬托下,像一束冰冷的月光。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被那道无形的冰墙隔绝在外。
劳埃德嗤笑一声,走到装备区,随手拿起一套防护服和面罩。他穿戴的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与爱德华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谨形成鲜明对比。他拎起一柄重剑,掂量了一下,剑尖随意地在地上点了点,发出清脆的声响。
“分组练习!”负责高级课的雷诺兹教练,一位退役的职业击剑运动员,声音洪亮地宣布,“老规矩,自由组合或由我指定。目标是有效得分,注意安全和控制!”
学员们开始寻找搭档。劳埃德没动,他抱着手臂,倚在剑架旁,金色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挑衅,牢牢锁定了角落里的爱德华。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无形的钩子。
爱德华似乎毫无所觉,他完成了一组热身动作,摘下面罩,露出那张在击剑馆冷光下显得愈发白皙俊美的脸。他拿起水壶,小口地喝着水,天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视着场馆,仿佛在寻找合适的对手,目光掠过劳埃德时没有丝毫停顿。
“塞西莉娅!”雷诺兹教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和海托普一组。你们俩水平相当,正好切磋一下。”教练显然对这两位新转来就展现出卓越剑术天赋的学生印象深刻,也想看看他们碰撞的火花。
爱德华喝水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放下水壶,目光终于落在了劳埃德身上。天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湖面。他微微颔首,动作无可挑剔的优雅,仿佛只是接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安排:“是,教练。”
劳埃德咧嘴一笑,那笑容在防护面罩下显得有些狰狞。他拎着重剑,迈开长腿,径直走向爱德华所在的剑道。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慵懒却极具压迫感的侵略性。周围的学员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目光聚焦在这对气场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引人注目的组合上。
两人在剑道两端站定,互相行礼。爱德华的姿态标准、沉稳,带着塞西莉娅家特有的矜持。劳埃德的动作则随意得多,甚至带着点敷衍,金色的眼眸透过面罩的金属网,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兴奋。
“开始!”雷诺兹教练吹响了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