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你竟因私怨，与人在学院内发生肢体冲突，留下伤痕！这野蛮的行径，不仅损害了你自身的名誉，更将塞西莉娅家卷入无谓的纷争与丑闻！你让家族蒙羞！让你的妹妹蒙羞！”

“阿尔弗雷德……”伊莎贝拉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向前挪了一小步，“爱德华他……他一定知道错了！他只是一时冲动……那个海托普家的孩子，他……他先挑衅的，手段那么下作……爱德华他……”

“住口，伊莎贝拉！”阿尔弗雷德猛地回头，灰蓝色的眼睛如同冰刃般扫过妻子，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冲动？这不是理由！塞西莉娅家的继承人，必须拥有超越常人的理智和克制！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他失仪、失态、失德的借口！冲动，恰恰证明了他的软弱和缺乏教养！”

伊莎贝拉被丈夫的厉声呵斥吓得后退一步，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声音，只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阿尔弗雷德重新转向爱德华，眼神更加冰冷残酷：“二十鞭。这是对你今日所有过失的惩戒。让你记住，塞西莉娅的荣耀，不容玷污！你的身体，你的言行，都必须时刻谨记这一点！抬起头来！看着我！”

爱德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父亲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天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阿尔弗雷德高高扬起了手中的马鞭。破空声尖锐地响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抽打在爱德华单薄衬衣覆盖的脊背上。

“啪——！”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书房里炸开！

爱德华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声痛呼堵在喉咙里。剧痛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在皮肉上，火辣辣地蔓延开来，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白色的亚麻衬衣上，迅速洇开一道刺目的红痕。

伊莎贝拉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悲鸣，猛地扭过头，不忍再看。

阿尔弗雷德面无表情，手腕沉稳地再次扬起。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破空声和皮肉被撕裂的闷响，成了书房里唯一的旋律，残忍地敲打着人的耳膜和心脏。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爱德华惨白的脸上和因剧痛而扭曲的唇线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死死地撑着地面，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每一次鞭挞落下，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但除了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泄露出的破碎抽气声，他没有发出一声求饶或哀嚎。天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前方虚空的一点，瞳孔因为剧痛而收缩，里面除了痛苦，还有一层更深的东西——一种被彻底碾碎尊严后的空洞和麻木。他那头淡蓝色的长发，随着身体的颤抖而散乱地晃动，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月光。

伊莎贝拉已经泣不成声，背对着他们，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二十鞭，一鞭不多，一鞭不少。

当最后一下鞭声落下，阿尔弗雷德利落地收鞭。他气息依旧平稳，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事务。他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后背衬衣几乎被纵横交错的血痕浸透、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的儿子。

“记住这疼痛，爱德华。”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记住你今日的耻辱。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房门一步。明天，我会亲自检查你的悔过书。” 说完，他看也没看泣不成声的妻子一眼，转身将马鞭挂回墙上的黄铜挂钩，如同放下一件普通的工具，然后径直走出了书房，沉重的关门声在死寂中回荡。

伊莎贝拉这才敢扑过去，跪倒在爱德华身边，颤抖的手想碰触儿子伤痕累累的后背，却又怕弄疼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爱德华……我的孩子……天啊……” 她语无伦次，只有无尽的心痛和无力。

爱德华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他勉强支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哑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母亲……我……没事……请您……回房休息……” 他拒绝母亲的搀扶，咬着牙，用手臂撑住地面，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僵硬，艰难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背上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挺直了背脊，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几乎再次昏厥，然后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走出了这间如同地狱般的书房，走向属于他的冰冷牢笼。

海托普家的氛围则截然不同。

位于伦敦西区一栋充满现代艺术气息的豪宅里，灯火通明。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里飘荡着诱人的食物香气和欢快的爵士乐。莱昂纳多·海托普公爵正惬意地靠在大理石中岛旁，手里晃着一杯金黄色的威士忌，绘声绘色地向妻子卡洛儿·海托普公爵夫人描述着下午在教导处的“盛况”。

“……你是没看见啊，亲爱的，老獾那张脸，啧啧，比塔伦上次用他假发实验‘静电离子烫’失败那次还要精彩一百倍！”莱昂纳多海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模仿着老獾气急败坏的样子，“头顶光溜溜，假发像个被轰炸过的鸟窝躺在盘子里，还滴着水！他指着我，手指头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哈哈哈哈哈！”

卡洛儿有着一头如同阳光般耀眼的金色长卷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一双遗传自母亲的、生机勃勃的翡翠绿眼眸此刻也盈满了笑意。她穿着舒适的丝绸家居服，正动作娴熟地煎着小牛排，闻言转过身，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但那眼神里满是纵容：“莱昂，收敛点！巴恩斯利主任也不容易。不过……”她漂亮的绿眼睛眨了眨，带着促狭，“那顶假发确实该换了，我记得他戴了有十年了吧？款式老气得很。阿尔弗雷德伯爵……脸色很难看吧？”她精准地切入了关键。

“何止难看！”莱昂纳多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那脸绷得，啧啧，跟我欠了他几百万英镑似的！说话那调调，跟莎士比亚戏剧里走出来的老学究似的，‘深表遗憾’、‘诚挚歉意’、‘严厉训诫’……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是不知道，当年在圣·阿格尼斯，他给你写的那封情书，开头就是‘噢，最最尊贵、光芒四射的卡洛儿·艾德里安小姐’，用了整整三页羊皮纸的华丽辞藻，结果被你直接退回，还在上面批注了一句‘用词冗余，主旨不明，建议重修修辞学’！哈哈哈哈，当时他那表情，跟今天简直一模一样！”

卡洛儿想起往事，也忍不住笑出声，脸颊微红：“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提！阿尔弗雷德他……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不过他对爱德华……”她笑容微敛，带着一丝忧虑，“那孩子今天被劳埃德那样当众羞辱，又被叫了家长……塞西莉娅家的规矩那么严……”

“哼！”莱昂纳多放下酒杯，走到妻子身后，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下巴亲昵地搁在她肩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老古板！规矩能当饭吃？我们家劳埃德是顽皮了点，但男孩子嘛，有点血性怎么了？你看塔伦，多活泼可爱！虽然今天为了个什么‘煎饼果子’把老獾气炸了，还害得她哥被点了假发……但多有意思！生活就该这样，充满意外和乐趣！像塞西莉娅家那样，把孩子当个精致的瓷器摆着，规规矩矩，一尘不染，有什么意思？闷都闷死了！”

他低头，在卡洛儿白皙的颈侧印下一个吻，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慵懒的磁性：“还是你好，亲爱的。当年没被那些花里胡哨的辞藻骗走，选了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他收紧手臂，将妻子更紧地拥在怀里。

卡洛儿笑着拍了他环在腰间的手一下，但身体却依恋地靠向他温暖的胸膛，翡翠绿的眼眸里满是温柔：“是啊，选了你这个能把教导处屋顶掀翻的混小子，还生了一窝能把老獾假发点着的小混球。”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抱怨，只有满满的幸福和纵容。

“这叫活力！创造力！”莱昂纳多得意地纠正，享受着妻子身上的暖香和此刻的温馨，“对了，塔伦那小疯子呢？安德鲁斯把她关好了？”

“在楼上‘禁闭室’——她自己的游戏室呢。”卡洛儿朝楼上努努嘴，“安德鲁斯给她送了晚餐进去。据说抱着林凯文给她的那张照片笑得打滚，还嚷嚷着要裱起来挂墙上。”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儿！”莱昂纳多大笑，“检讨的事，让劳埃德给她想办法去。这小子鬼点子多。”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劳埃德呢？还没回来？不会又跑哪个酒吧鬼混去了吧？”

“他发了信息，说晚点回。”卡洛儿语气轻松，“随他去吧，他心里有数。倒是你，别喝太多。”她转身，将煎好的、滋滋作响的牛排盛入精美的餐盘。

莱昂纳多看着妻子忙碌的窈窕背影，灯光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美酒和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他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下午在老獾办公室的闹剧和塞西莉娅家的压抑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他再次从背后拥住妻子，在她耳边低语：“遵命，我的公爵夫人。不过……在晚餐前，我是不是该先收取一点‘打扰夫人烹饪’的补偿？”他的吻带着威士忌的气息，落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卡洛儿轻笑着躲闪，绿眸中波光流转，像盛满了整个春天：“莱昂纳多！牛排要凉了……”

“让它凉着。”莱昂纳多低笑，手臂收得更紧，吻顺着她的脖颈向下蔓延。爵士乐还在慵懒地流淌，厨房里温馨旖旎的气氛不断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