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如同警钟，瞬间将弥漫在床笫之间的炽热与迷乱击得粉碎。

爱德华的瞳孔因极致惊恐而骤然收缩，身体在劳埃德身下僵成一块冰冷的石头，连颤抖都忘记了。方才被吻得缺氧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被发现了！他们这副样子被发现了！

劳埃德的吻戛然而止。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的情欲和占有欲迅速被警惕与被打扰的极度不悦所取代。他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射向房门方向，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压制爱德华的姿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性——或者说，占有性。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也更坚持，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爱德华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窒息感让他开始轻微地挣扎，无声地用眼神哀求劳埃德放开他，天蓝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惊惶失措的泪水，仿佛受惊的林鹿。

劳埃德眉头紧锁，低头看了一眼身下几乎要崩溃的爱德华，又烦躁地瞥向门口。他极其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猛地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用那刚睡醒不久、还带着情欲沙哑却异常暴躁的嗓音吼道：

“滚！”

这一声怒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胁和戾气，仿佛一头被侵入领地的雄狮发出的警告。门外的动静果然瞬间消失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悍呵斥震慑住了。

宿舍内陷入一片死寂。

爱德华被劳埃德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颤，随即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放开……你放开我！劳埃德！求你了……”

门外短暂的寂静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希望，也许门外的人真的被吓走了。但这份希望下一秒就破灭了。

“劳埃德·海托普！”门外传来一个清晰、带着些许不耐烦和熟悉感的女声，毫不客气地穿透了门板，“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死！老獾让我来通知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关于你昨天‘无故缺席’全天课程以及‘疑似’参与校外斗殴事件的‘亲切问候’！”

这个声音……

劳埃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上的烦躁瞬间翻倍，还掺杂了一丝“怎么是她”的懊恼。他听出来了，这是他那个“正常”的双胞胎妹妹塔拉的声音。

爱德华也愣住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不是老师，也不是舍监……是海托普家的人？巨大的羞耻感再次淹没了他。被任何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躺在劳埃德床上都足以让他社会性死亡，而被劳埃德的妹妹看到……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灾难性的场面。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从现实中逃离。

“还有！”门外的塔拉似乎完全不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探究的好奇，“巴恩斯利先生还让我顺便‘关心’一下塞西莉娅同学为什么也没出现在早餐和晨读会上。所以，开门，立刻，马上。别逼我用备用钥匙，你知道我能搞到。”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劳埃德低声咒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粗话。塔拉的出现，尤其是她还提到了爱德华，彻底打乱了他原本可能存在的、继续“审问”身下这个偷偷爬上他床的冰棍儿的计划。

他低头看着爱德华。爱德华紧紧闭着眼，长而湿漉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被蹂躏过的唇瓣还残留着不正常的红肿，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脆弱易碎的气息，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劳埃德心底翻滚。恼怒于被打断，烦躁于塔拉带来的麻烦，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对爱德华此刻状态的……在意。他不想让任何人，哪怕是塔拉，看到爱德华现在这副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猛地俯下身，在爱德华惊恐地睁开眼的同时，恶狠狠地、却又短暂地再次啄吻了一下那红肿的唇瓣，带着惩罚和警告的意味。

“待着别动。”劳埃德的声音压得极低，灼热的呼吸喷在爱德华脸上，“敢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让她进来‘参观’。”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爱德华瞬间屏住了呼吸，眼泪无声地滑落，却真的不敢再动弹，也不敢出声，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泪水、写满了恐惧和屈辱的天蓝色眼睛瞪着劳埃德。

劳埃德似乎满意了。他利落地从爱德华身上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和依旧未散尽的侵略性。他随手抓了抓自己凌乱的橙色短发，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睡衣，迈着长腿走向门口，刻意用身体挡住了门缝可能投向床上的视线。

爱德华蜷缩在依旧残留着两人体温和气息的被子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碎裂。他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干什么？”劳埃德的声音恢复了往常那种不耐烦的、痞气十足的语气，但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未褪尽的沙哑。

门外的塔拉似乎打量了他一下，语气带着了然和一丝嫌弃：“你刚醒？声音哑成这样。又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试图探头往里看，“塞西莉娅呢？老獾找他。”

劳埃德用肩膀和手臂死死挡住门缝，语气更恶劣了：“关你屁事？也关他屁事？老子昨晚失眠，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你吵醒！至于那个冰棍儿，谁知道死哪儿去了，可能又去哪个角落对着乐谱掉眼泪了吧。告诉老獾，我等下过去，让他等着。”

“你最好快点，”塔拉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或者说，她对探究她哥哥的私生活兴趣有限，尤其是在有“老獾”的任务在身时，“他今天火气不小，你自求多福。还有，看到塔伦告诉她，要是再敢用我的解剖服当实验防护裙，我就把她的游戏账号全黑了。”她顿了顿，补充道，“爱丽丝·塞西莉娅刚才好像在找她哥哥，挺着急的样子，你要是看到爱德华·塞西莉娅，顺便告诉他一声。”

爱丽丝在找哥哥？蜷缩在床上的爱德华心脏一紧。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劳埃德极其不耐烦地应着，然后毫不客气地，“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甚至顺手从里面反锁了。

门外传来塔拉一句模糊的“混蛋劳埃德！”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宿舍内依旧紧绷、充满暧昧和羞耻气息的空气，以及爱德华无法控制的、细微的啜泣声。

劳埃德转过身，背靠着门板，金色的眼眸再次锁定了床上那团微微颤抖的隆起。他脸上没有了面对塔拉时的不耐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晦暗不明的神色。他一步步走回床边，如同猛兽踱步回自己的猎物身边。

爱德华感受到他的靠近，恐惧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劳埃德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爱德华露在外面的、泛着粉色的小巧耳尖和几缕淡蓝色的发丝。

“听见了？”良久，劳埃德才开口，声音低沉，“你那个宝贝妹妹在找你。”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宝贝”两个字似乎带了点微妙的嘲讽。

爱德华咬紧下唇，不敢回答。

“起来。”劳埃德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滚回你自己的床上去收拾干净。难道你想让你妹妹看到你这副……”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爱德华红肿的嘴唇和泪痕交错的脸，“……刚被狠狠疼爱过的样子？”

这话语像刀子一样捅进爱德华的心脏。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上浑身酸痛和几乎散架的羞耻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下劳埃德的床，踉跄着冲回自己的床铺，一把扯过自己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仿佛那样就能隔绝一切，包括劳埃德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和气息。

他背对着劳埃德，身体因为哭泣和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不敢回头。

劳埃德看着他那副避之如蛇蝎的样子，金色的眼眸眯了眯，心底掠过一丝极其不爽的情绪。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开始换衣服，动作间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利落。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皮带扣的轻响，都像针一样扎在爱德华敏感的神经上。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哭出声，脑海里一片混乱。昨晚的脆弱，清晨的沉沦，被发现的惊恐，劳埃德恶劣的言语和亲吻……还有门外塔拉带来的关于妹妹和“老獾”的消息……一切都像巨大的漩涡，要将他吞噬。

他该怎么办？

劳埃德很快换好了学院制服。经典的深蓝色西装，白色衬衫，领带被他扯得松松垮垮，带着他标志性的痞气和随意，却又奇异地贴合他挺拔的身形。他走到镜子前，胡乱抓了抓头发，让它们看起来更加不羁。

然后，他拿起外套，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话，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味道不错，塞西莉娅。下次冷，可以直接说。”

说完，他拧开门锁，大步走了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砰”的关门声再次震得爱德华心脏一缩。

宿舍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劳埃德的气息，还有那种事后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味道。爱德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浴室，反锁门上，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自己的脸，用力擦拭着嘴唇，仿佛想要洗掉所有属于劳埃德的痕迹和记忆。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嘴唇破皮红肿，一副被彻底欺凌过的脆弱模样。爱德华看着这样的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自我厌弃。

“肮脏……下贱……”父亲阿尔弗雷德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他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那么厌恶劳埃德，恐惧他的触碰，为什么身体却会背叛意志？为什么在那种极致的羞耻和恐惧中，竟然还会产生……产生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还有爱丽丝……爱丽丝在找他。他不能让妹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巨大的压力迫使他强迫自己停止哭泣。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他必须振作起来，必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站起身，重新用冷水拍打脸颊，试图让红肿消退一些。他换下皱巴巴的睡衣，穿上熨烫平整的学院制服，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带，将那头淡蓝色的长发仔细地梳理整齐，披在身后——这是他惯常的、用来隐藏情绪的盔甲。

当他终于收拾好自己，鼓起勇气打开浴室门时，宿舍里空无一人。劳埃德的床铺依旧凌乱，提醒着他不久前那里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爱德华移开视线，拿起自己的书本和笔记，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