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圣·阿格尼斯学院的走廊里，学生们正匆忙地赶往各自的教室。爱德华低垂着头，尽量避开人群，快步走向历史课的教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还在发烫，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异常。

就在他即将走到教室门口时，一个温柔而带着担忧的声音叫住了他。

“哥哥！”

爱德华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是他的妹妹爱丽丝。她穿着一身合体的女生校服，金色的长发扎成优雅的马尾，蓝色的眼眸如同清澈的湖泊，此刻正写满了关切。

“爱丽丝……”爱德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怎么在这里？下一节课不是化学吗？在北楼。”

“我听说你早上没去晨读和早餐，”爱丽丝走上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眉头微蹙，“你脸色不太好，眼睛也有点红……是没睡好吗？还是……他又欺负你了？”她压低了声音，最后一个问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劳埃德。

爱德华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妹妹的目光。“没、没有。”他矢口否认，声音有些发干，“只是昨晚看书看得太晚，有点着凉而已。别担心。”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试图安抚妹妹。

爱丽丝显然不太相信，但看着哥哥抗拒的样子，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跟巴恩斯利先生请个假……”

“不用！”爱德华反应有些过度地打断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气，“我真的没事，爱丽丝。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

爱丽丝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午休的时候再见。如果……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哥哥。”

“嗯。”爱德华低声应道，心里充满了愧疚。他怎么能让纯洁的妹妹为自己担心，甚至可能沾染上这些污秽不堪的事情？

看着爱丽丝离开的背影，爱德华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更加沉重。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历史课的教室。

此时的劳埃德双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晃晃悠悠地朝着教导主任巴恩斯利的办公室走去。他脸上挂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又略带嘲讽的表情，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训斥，而是一场无聊的喜剧。

“老獾”巴恩斯利的咆哮几乎掀翻了办公室的屋顶。关于他昨天的缺席和“疑似”参与镇上酒吧斗殴的事件，劳埃德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还懒洋洋地反驳几句，气得巴恩斯利脸上的肥肉都在抖动。

最终，在收获了额外的两周禁闭和一份五千字的检讨后，劳埃德才被不耐烦地轰出了办公室。

他撇撇嘴，看了眼时间，第一节课已经快结束了。现在去教室也没什么意思。他想了想，决定去图书馆后面的露台抽根真正的烟，顺便思考一下关于某个冰棍儿的问题。

刚走到图书馆附近的走廊，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明显过大、甚至下摆还沾着些许不明暗红色污渍的白色长袍的人，正靠在一排书架旁，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粉色的东西，看得格外专注。那头鲜艳的橙色长发如瀑般垂下，几乎遮住了她的侧脸——塔伦通常更喜欢披散着头发，只在必要时才随意扎起。

劳埃德挑挑眉，吹了个口哨，吊儿郎当地走过去。

“哟，这不是我们伟大的学生会会长，生物学未来的希望，塔拉·海托普小姐吗？”劳埃德语气轻佻地调侃道，“怎么，终于有不开眼的追求者了？让我看看是哪个勇士敢给‘解剖刀女王’递情书？还粉色的信封？品味挺独特啊妹妹。”

他习惯性地以为这是他那性格相对“正常”、热衷于生物解剖的双胞胎姐姐塔拉。毕竟，塔伦那家伙，收到恐吓信的可能性远大于情书。

穿着白大褂的人闻声抬起头，下意识地用手将垂落的长发拢到耳后。

刹那间，劳埃德调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和塔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除了那双眼睛。左眼是炽热的橙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右眼则是冷静的绿色，如同深潭。这是塔伦·海托普，他那个最小的、最无法无天的妹妹。

塔伦看着哥哥瞬间石化的表情，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恶劣和得意的笑容，晃了晃手里那个扎眼的粉色信封。信封制作得相当精美，封口处压着一枚深蓝色的火漆蜡印，蜡印上的图案是一个繁复优雅的花体字母“C”，而在蜡印下方，还精心地压着一朵小小的、盛开的白色雏菊。这极致的柔美与塔伦身上那件沾着可疑污渍的白大褂以及她那双异色瞳中跳脱不羁的光芒形成了荒诞而强烈的对比。

劳埃德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脱口而出：“Holy shit! 塔伦？！怎么是你？！”

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妹妹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尤其是那件明显属于塔拉的白大褂：“你他妈穿着塔拉的‘战袍’在这里搞什么行为艺术？还有……”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封粉色情书上，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这他妈又是什么鬼东西？！哪个不要命的蠢货眼睛瞎了还是活腻了，敢给你这个‘小疯子’递这种……这种东西？！”

他实在无法把“情书”这个词和自己这个能把一帮小混混揍得哭爹喊娘、热衷于各种危险实验的“小疯子”妹妹联系起来。

塔伦对于哥哥的震惊和粗口似乎非常受用，她嘿嘿一笑，非但没有收起情书，反而故意又欣赏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怎么？就许你和不知道第几任女友在校园里上演‘速度与激情’，不许有人欣赏我独特的内涵和美吗？”她甩了甩橙色的长发，动作间带着塔伦特有的张扬。

“内涵？美？”劳埃德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我只看到灾难和潜在的社会暴力事件。说真的，塔伦，你是不是又抢了哪个可怜虫的实验成果，这是人家悲愤交加下的战书？用粉色信封是为了麻痹你？”他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这玩意儿哪来的？”

“滚蛋！”塔伦笑骂着踹了他一脚，力道不轻，“塞我储物柜里的！谁知道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她凑近信封嗅了嗅，表情有点夸张，“还有香味…虽然这审美是有点……嗯……复古且少女心过剩。” 她避开了直接回答是谁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表达方式所带来的一丝微妙的别扭，但很快又被惯常的嚣张掩盖。

“所以你这身打扮？”劳埃德指着她的白大褂，依旧无法理解，“跟你收到这……玩意儿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你激动得立刻跑去解剖了一只青蛙平复心情。”

“哦，这个啊，”塔伦扯了扯宽大的袖子，一脸无所谓，“早上被塔拉抓壮丁了。她昨晚通宵观察什么黏菌的繁殖行为，弄得一团糟，非让我帮她清理实验室，顺便把这些‘沾染了生命奥秘痕迹’的袍子送去集中清洗。刚弄完出来，就发现这个了。”她晃了晃情书，“怎么？不行？”

劳埃德扶额，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想象了一下塔伦穿着沾满黏菌的白大褂，一脸不耐烦地清理实验室，然后收到一封带着雏菊的粉色情书的场景……这画面太美太惊悚，他有点承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