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埃德走到图书馆通往后露台的门边,拿出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了唇间叼了半天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部,带来一丝熟悉的灼烧感,却丝毫未能压下心头那缕因为爱德华而起的、怪异而纷乱的情绪。刚才塔伦那荒谬的情书插曲带来的短暂笑意,也早已被更沉重的思绪驱散。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变得晦暗不明的金色眼眸。
爱德华·塞西莉娅。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那个冰棍儿……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又缩在哪个角落,对着乐谱或者书本,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脑子里循环播放那些“肮脏”、“下贱”的自我谴责?还是依然因为清晨那场未尽的纠缠和被迫的亲密而惊魂未定?
劳埃德的眼前再次浮现出爱德华蜷缩在他床上,睡得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一丝依赖的模样,以及清晨被惊醒时,那双天蓝色眼眸里盛满的惊恐、泪水和深不见底的羞耻。一种极其复杂的躁动在他胸腔里翻腾。一方面,他享受那种彻底掌控、甚至摧毁对方冰层外壳的感觉,欣赏爱德华因他而失控、崩溃的脆弱模样;另一方面当看到爱德华真的因为他的举动而陷入巨大的痛苦和自我厌弃时,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陌生的刺痛感又会悄然滋生。
尤其是当他听到爱德华无意识地啜泣着那个“脏”字的时候。
“妈的……”劳埃德低声咒骂了一句,烦躁地将只吸了几口的香烟摁灭在旁边的金属垃圾桶上。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讨厌自己的情绪会被那个冰棍儿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他在露台上又吹了会儿冷风,直到身上浓重的烟味被夜风吹散些许,才双手插兜,晃悠着往回走。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没有去教室的打算,而是径直走向宿舍楼。
或许是因为塔拉早上的“突袭”,或许是因为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回去看看。
看看那个冰棍儿是不是真的听话地“滚回自己床上收拾干净”了。
看看他……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让劳埃德自己都觉得荒谬。他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尤其是爱德华·塞西莉娅的感受?
他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用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宿舍里和他离开时差不多,光线昏暗,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冷的鸢尾香气,以及一种冰冷的、孤寂的味道。
劳埃德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爱德华的床铺。
只见那个淡蓝色长发的少年果然在自己的床上,面朝着墙壁的方向,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点发顶。
劳埃德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关上门,反锁。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团被子包裹的轮廓微微起伏着,似乎人已经睡着了。但劳埃德敏锐地察觉到,那起伏的频率似乎过于急促和细微,不像是陷入沉睡的人该有的平稳呼吸。
而且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冰冷的寒意,并未因为多了一个人回来而有所缓解。甚至更冷了?
劳埃德皱起眉。他这才注意到,宿舍的窗户似乎没有关严,留了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正丝丝缕缕地渗入室内。现在已经是深秋,圣·阿格尼斯学院所在的地区本就湿冷,夜晚气温很低,而这栋老旧的宿舍楼供暖一直不算充足。
那个冰棍儿本来体温就偏低,早上又受了惊吓,还冲了冷水……
一个猜测浮上劳埃德的心头。
他脱下外套,随意丢在自己的椅背上,然后迈步走向爱德华的床铺。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越是靠近,那种细微的、抑制不住的颤抖就越是明显。那不是睡着后的无意识动作,而是人在极度寒冷或恐惧时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他甚至能听到极其微弱的、牙齿轻轻磕碰的声音。
这家伙根本就没睡着。而且在被冻得发抖。
劳埃德在爱德华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蜷缩的被子。金色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暗色。
“喂。”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显得有些突兀,“没死就吭一声。”
被子里的身影猛地一僵,颤抖瞬间停止了,连呼吸都仿佛屏住了。但很快,更加剧烈的颤抖无法抑制地传了出来,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动物。
劳埃德啧了一声,心底那点不耐烦和恶劣心思又冒了出来。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嘲讽,而是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去掀被子,而是隔着厚厚的被子,轻轻搭在了爱德华应该是肩膀的位置。
掌下传来的颤抖清晰而细密,隔着羽绒被料都能感受到那下面身体的冰冷和脆弱。
真的冷成这样?劳埃德的眉头拧得更紧。这家伙是冰块做的吗?这么厚的被子都捂不热?
被他的手掌碰到,爱德华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向墙壁方向缩去,发出一声极轻的、受惊般的呜咽。
“……别碰我……”被子底下传来模糊的、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嘶哑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劳埃德的手顿在半空。听着那声音里的恐惧和绝望,他心底那点恶劣的兴趣突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烈的、几乎是本能的冲动。
他没有理会爱德华微弱的抗拒,反而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连人带被子一起,将那个蜷缩颤抖的身体捞了起来!
“啊!”爱德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天蓝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惊恐地睁开,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慌。他整个人被劳埃德用被子裹着,像个巨大的茧子,轻易地被从床上抱离。
“劳埃德!你干什么!放开!放我下来!”他徒劳地挣扎起来,声音因为惊恐而变调。这个姿势,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状态,让他瞬间回到了清晨那无力反抗的噩梦中。
劳埃德却仿佛没听到他的抗议,抱着这个裹着被子的“茧”,大步走向自己的床铺。他的床比爱德华的稍微宽大一些,而且因为他人高马大,火力旺盛,铺的垫子也更厚实。
走到床边,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抱着爱德华,一起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呃!”爱德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震得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劳埃德结实的胸膛和厚重的被子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劳埃德的手臂如同铁钳,隔着被子牢牢地箍住他,让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闭嘴,睡觉。”劳埃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和不自然。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难以解释,干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对话。
他将下颌抵在爱德华散发着冷香的发顶,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怀里的人被严严实实地裹着,也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然后,他长腿一伸,将两人身上的被子又掖了掖,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冷空气。
做完这一切,劳埃德就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就此入睡的样子,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他白天还激烈对抗、言语羞辱的死对头,而是一个大型的、需要保暖的抱枕。
爱德华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一切。
劳埃德……把他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还……抱着他睡觉?
这比清晨的强吻、比书桌上的强迫、比任何一次恶劣的捉弄都要让他感到惊骇和荒谬!
浓郁的、属于劳埃德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烟草、雪松、还有那种独特的、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味道,比在他自己床上闻到残留气味时浓烈十倍、百倍!这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每一寸感官,无孔不入,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窒息。
而更让他无措的是紧贴着他后背的、劳埃德温热的胸膛。隔着一层被子和两人的睡衣,那坚实的肌理、沉稳的心跳、以及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惊人热量,都清晰得可怕。
那热量正是他冰冷身体极度渴望的东西。
冰冷的四肢百骸在这股强势的暖意包围下,开始无法控制地、贪婪地汲取着温暖,颤抖竟然真的慢慢平息了下来。一种生理上的舒适感背叛了他的意志,开始悄然蔓延。
但心理上的惊恐和羞耻却达到了顶点。
“不……放开……劳埃德……你不能……”爱德华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他试图扭动身体,逃离这个可怕又温暖的怀抱,“求你了……别这样……”
“我说了,闭嘴。”劳埃德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被吵醒的不耐烦和威胁,“再吵我就把你连人带被子丢到走廊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塞西莉娅少爷是怎么求着要上我的床的。”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爱德华所有的挣扎和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