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海托普家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洒在充满现代感的开放式厨房和餐厅区域。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烤面包和煎培根的混合香气,与塞西莉娅家那种带着冷冽薰香、近乎无菌的安静氛围截然不同。
劳埃德率先走下楼梯,他依旧穿着昨晚那身居家服,头发略显凌乱,但精神看起来不错,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的弧度。他下意识地回头,朝楼梯上方伸出手。爱德华跟在他身后,动作明显还有些迟缓僵硬,每下一级台阶都显得小心翼翼,淡蓝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试图掩盖住颈侧若隐若现的暧昧红痕。看到劳埃德伸出的手,他脸颊微热,飞快地瞥了一眼已经坐在餐厅的几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可以。
劳埃德挑了挑眉,收回手,插回裤兜,无所谓地耸耸肩,率先走向餐桌。
餐厅里已经坐了三个人。塔拉穿着一身熨帖的校服衬衫和裙子,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正一边小口啜饮着黑咖啡,一边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浏览着似乎是生物细胞分裂的动态图,手边放着一碟看起来甜得发腻、裹着厚厚糖霜的曲奇。塔伦则穿着松垮的乐队T恤和破洞牛仔裤,橙色的长发胡乱扎成一个团子,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啃着淋满枫糖浆的松饼,另一只手抓着最新一期的《新科学家》杂志,看得津津有味,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浓郁红茶。
而他们的父亲,莱昂纳多·海托普,则与往常截然不同。他既没有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骚包至极的酒红色丝绸晨袍,也没有悠闲地看报或调侃孩子们。此刻,他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也精心梳理过,一副即将出门的商务精英模样——如果忽略掉他那张写满了“生无可恋”、“怨气冲天”的脸的话。他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正对着手机唉声叹气,那副样子像是要去参加葬礼,而不是出差。
“哟,”劳埃德拉开椅子,大咧咧地坐下,目光在他老爹那身行头和哭丧的脸之间转了转,嘴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家伙今天人模狗样的,这是要去哪儿招摇撞骗?表情跟被塔拉的黏菌吃了似的。”
塔伦从杂志里抬起头,橙绿异瞳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嘴里还塞着松饼,含糊不清地调侃:“就是!爸,你这身西装革履的,配上这副尊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破产法庭自首呢!”
莱昂纳多抬起眼皮,哀怨地瞪了一双儿女一眼,尤其是罪魁祸首劳埃德,语气幽怨得能滴出水来:“去柏林。出差三天。还不是托某个小兔崽子的福!”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开始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所有在场的人——大吐苦水:“你们知道昨晚我正准备享受一个多么完美的、计划已久的、浪漫的夜晚吗?玫瑰精油按摩!烛光!冰镇香槟!你们妈妈最喜欢的那张爵士黑胶!氛围好得不得了!你妈难得主动一次,勾引我勾引得那么明显……一切都水到渠成,美妙绝伦!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你妈她马上就……马上就要……”
“停!”劳埃德立刻出声打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可不想听自己父母床笫之间的细节,尤其爱德华还在旁边,耳朵尖都红透了,“说重点,老家伙!而且你出差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莱昂纳多瞬间拔高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你昨晚那个要命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我会在那种关键时刻停下来吗?!啊?!你知道你妈当时什么表情吗?!从云端瞬间跌落!那眼神差点没把我当场就地正法了!”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我哄了整整一晚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各种保证、道歉、许诺新包、新珠宝!结果呢?你妈还是气得背对着我睡了一晚上!连片衣角都没让我碰着!今天一早更是直接把我踢出卧室门!让我滚去睡冰冷的酒店大床!”
莱昂纳多哭丧着脸,抓起咖啡杯猛灌一口,结果被苦得皱紧了脸,更加悲愤:“冰冷的酒店大床啊!没有香香软软的老婆!只有硬邦邦的枕头和空调味儿!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啊?!就因为你那个破电话!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那种要命的时候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塔伦听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被红茶呛到。塔拉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评价:“从生理学和情绪刺激的角度来看,在性高潮临界点前被打断,确实容易导致强烈的挫败感和愤怒情绪。母亲的反应属于正常范畴。父亲您的安抚策略显然未能有效触及其核心需求点。”
劳埃德翻了个白眼,虽然有点心虚,但嘴上绝不认输:“得了吧你!少在这儿甩锅!谁让你手机不静音?活该!再说了,我当时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有闲心算着时间给你打电话?”
“人命关天?我看你是精虫上脑!”莱昂纳多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旁边恨不得把脸埋进盘子里的爱德华,“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那点心思……”
眼看话题要转向更危险的方向,爱德华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面前的燕麦粥里。
“爸!”劳埃德警告性地叫了一声,眼神带着威胁。
莱昂纳多哼了一声,总算还有点分寸,没再说下去,只是继续抱怨:“总之,老子完美的夜晚泡汤了,还得去柏林面对一堆无聊的会议和文件!想想就了无生趣!”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依旧怨念深重,“这三天你们几个给我安分点!别再惹出什么幺蛾子,尤其是你,劳埃德!别再半夜打那种要命的电话!还有你,小疯子,离巴恩斯利的假发和实验室的易燃易爆品远点!”
塔伦叼着松饼,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啦知道啦……”
莱昂纳多又看了一眼爱德华,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小子,你就在这儿安心住着,需要什么跟塔拉说,或者让劳埃德去弄。别拘束,就当自己家。”说完,他拎起公文包,唉声叹气地朝门口走去,背影萧索,嘴里还嘟囔着,“冰冷的酒店……没有老婆……造孽啊……”
大门关上,留下餐厅里神色各异的四人。
短暂的沉默后,塔伦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爸也太惨了吧!不过哥你也真是的,打电话也不看时候!”
劳埃德没好气地抓起一片烤面包塞进她嘴里:“吃你的吧!话那么多!”
塔拉优雅地吃完最后一块曲奇,喝光咖啡,拿起平板电脑看了看时间,然后看向爱德华:“爱德华,吃完早餐后记得换药。药膏和敷料我放在客房床头柜了。”
爱德华轻轻点头:“好的,谢谢您,塔拉。”
“不用客气。”塔拉站起身,看向正努力把面包咽下去的塔伦,“塔伦,一会儿你去帮爱德华换一下药。我学生会早上有个会议,要提前过去。”
“我?”塔伦指着自己,眨巴着橙绿异瞳,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眼睛唰地亮了,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那积极的样子,简直不像她。
劳埃德立刻警惕地眯起眼睛:“你?你会换药?别把敷料贴歪了或者又突发奇想往药膏里加什么奇怪的‘特效成分’!”他可没忘记塔伦曾经试图用自制的“活力培养液”给劳埃德处理伤口,结果导致他胳膊红肿发痒了三天的光辉事迹。
“喂!劳埃德·海托普!你少瞧不起人!”塔伦不满地嚷嚷起来,“基础的伤口护理我还是跟塔拉学过的!而且那是爱德华!我能乱来吗?!”她说着,眼神却飘忽了一下,似乎有点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
塔拉推了推眼镜,无情拆台:“理论上学过,实际操作次数为零,且伴有多次试图‘优化改良’流程导致意外后果的记录。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劳埃德,“只是更换背部的敷料和涂抹药膏,难度系数不高。你看紧点,别让她乱加东西就行。我赶时间,走了。”说完,她便拿着平板电脑,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