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埃德还想说什么,爱德华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没关系的,劳埃德。只是换药而已。”他看得出塔伦似乎别有目的,但觉得她应该不会在正事上太乱来。
劳埃德看了爱德华一眼,又瞪了一眼一脸“我很可靠”的塔伦,最终妥协地啧了一声:“行吧。小疯子,你给我仔细点,要是弄疼他了,我就把你那些宝贝实验材料全扔进‘老獾’的假发收藏柜里!”
“知道啦!啰嗦!”塔伦不耐烦地摆摆手,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松饼,咕咚咕咚喝完红茶,一抹嘴,就跳起来催促,“爱德华,你吃好了吗?走走走,换药去!早换早轻松!”
爱德华其实并没吃多少,后背的隐痛和内心的尴尬让他没什么胃口,但见塔伦如此热情,便也放下餐具,轻轻点头:“我吃好了。”
劳埃德不放心地也跟着站起来:“我看着你们换。”
“喂!哥!你至于吗?!”塔伦立刻抗议,“换个药而已!我又不会吃了他!你跟着干嘛?当监工啊?一点信任都没有!”
“对你?信任值一直是负数。”劳埃德毫不客气。
爱德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劳埃德说:“你先把早餐吃完吧。我自己可以。”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请求,让劳埃德别把事情弄得更尴尬。
劳埃德与他对视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吧行吧。有事大声叫我。”他警告性地指了指塔伦。
塔伦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兴冲冲地拉着爱德华的胳膊就往客房方向走:“快走快走!保证十分钟搞定!”
一进客房,塔伦反手关上门,脸上那副急不可耐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某种混合着好奇、兴奋和八卦的光芒。她先是像模像样地洗了手,打开医药箱,拿出药膏和新的敷料,然后对爱德华说:“咳咳,那什么,爱德华,你把上衣脱了,趴好呗。我保证轻点!”
爱德华看着她那双闪闪发亮、写满了“我有问题要问”的异色瞳,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他有些尴尬,但还是依言小心翼翼地脱掉了上衣,露出缠着白色敷料的背部,然后慢慢地趴到了床上。
塔伦凑过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揭开旧的敷料。当看到下面那些依旧红肿交错、但比昨晚已经好了不少的鞭痕时,她吹了声口哨:“哇哦……塞西莉娅老爷下手可真不留情……这瘀血……啧啧……”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还算轻柔地开始用棉签蘸着消毒液清理伤口周围。
爱德华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清理完毕,塔伦挖了一大坨冰凉的药膏,开始往伤口上涂抹。她的动作比起塔拉确实显得有点毛手毛脚,力度控制得不是很好,偶尔会按到瘀血严重的地方,惹得爱德华轻轻吸气。
“啊,抱歉抱歉!”塔伦嘴上道歉,但心思显然不完全在换药上。她一边胡乱地涂抹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开口问道:
“对了,爱德华,爱丽丝……嗯……就是……你妹妹,她平时……除了拉小提琴,还喜欢干什么啊?比如……看什么类型的书?或者……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巧克力?草莓?还是……嗯……芒果?”
果然。爱德华心里暗道。他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回答:“爱丽丝……她喜欢看一些古典文学,诗集也看。蛋糕的话……她更喜欢覆盆子慕斯,不太喜欢太甜的。”
“覆盆子慕斯!酸酸甜甜的!记下了记下了!”塔伦眼睛一亮,语气兴奋起来,手上的动作都忘了,药膏挖了一大坨差点掉下来,“那……那电影呢?她喜欢看文艺片还是……哦对了!音乐!除了古典乐,她听流行音乐吗?或者……摇滚?”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有点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期待。
“电影……她好像更喜欢安静一些的剧情片。音乐……”爱德华顿了顿,回想起偶尔听到妹妹耳机里泄露出的细微声音,“她似乎也会听一些舒缓的流行乐。摇滚……我没听她提过。”
“舒缓的流行乐啊……”塔伦的语气稍微失落了一秒,但立刻又振作起来,“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嘛!那……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或者……花?玫瑰?百合?还是……向日葵?”她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迫不及待地倒出来。
爱德华感受着背后那算不上熟练却异常认真的涂抹动作,听着塔伦那些明显超出普通朋友关心范围的问题,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塔伦对爱丽丝的心思不一般,而爱丽丝对塔伦似乎也……并不排斥,甚至可能有点好感。但他作为哥哥,本能地还是会对任何试图靠近妹妹的人保持警惕,尤其是塔伦这种看起来就不太“稳妥”的家伙。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昨晚和刚才,海托普一家,包括眼前这个“小疯子”,都给予了他难以想象的庇护和帮助。而且,塔伦此刻问这些问题时,那种笨拙的、热烈的、毫不掩饰的关切,听起来是真诚的。
他斟酌了一下,选择性地回答:“爱丽丝喜欢蓝色和白色。花的话……她好像更喜欢雏菊。”
“雏菊?”塔伦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搜索这种花的模样,“就是……路边常见的那种,白白黄黄的小花?花语好像是……隐藏在心里的爱?”她喃喃自语,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朵尖微微泛红,赶紧轻咳两声掩饰过去,“咳咳……挺……挺清新的!很适合她!”她的语气变得有点不自然,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些,仿佛想掩盖刚才瞬间的失态。
“塔伦,”爱德华忍不住轻声打断她,“你……为什么问这些?”
塔伦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有点卡壳,随即理直气壮地说:“关心同学啊!增进了解!不行吗?爱丽丝那么可爱,像个小公主似的,多了解一点很正常吧!”她的语气有点虚,明显是借口。
爱德华沉默了一下,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说:“爱丽丝她……比较内向,也很容易害羞。希望……和她做朋友的人,能多照顾一下她的感受。”
这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哥哥对妹妹的维护,但其中隐含的提醒和告诫,塔伦似乎听懂了。她安静了几秒,手上的动作变得轻柔了一些。
“我知道。”她的声音难得的收敛起了平日的跳脱和嚣张,带着一种异样的认真,“她……跟你们家那个古板压抑的环境不一样,像……像月光下的泉水,干干净净,温温柔柔的。”她顿了顿,像是下保证一样,语气坚定起来,“你放心,我塔伦·海托普虽然疯,但我知道分寸!谁要是敢让她难过……我第一个不答应!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这近乎直白的宣言让爱德华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塔伦会说得如此直接和郑重。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劳埃德不耐烦的声音:“喂!小疯子!你换个药是现去采药草炼制吗?怎么这么久?你到底行不行?”
塔伦瞬间从刚才那片刻的认真里跳脱出来,没好气地朝门口吼了一句:“催什么催!马上就好!精益求精懂不懂!”她飞快地把最后一点药膏抹匀,然后拿起新的敷料,小心翼翼地贴好,动作居然比刚才熟练了不少。
“搞定!”她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怎么样?技术不错吧?绝对没比我老姐差多少!”
爱德华慢慢坐起身,小心地套上衣服,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塔伦大手一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了一眼手腕上根本不存在的表,“哎呀!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她火急火燎地开始收拾医药箱,嘴里噼里啪啦地念叨:“跟爱丽丝约了去图书馆帮她找参考资料!差点忘了!都怪劳埃德那个混蛋打岔!走了走了!爱德华你自己休息!记得别压到背!”
话音未落,她已经像一阵橙色的旋风般冲出了客房,只在空气里留下一句飘散的话和淡淡的松香气息。
门外传来劳埃德的抱怨:“冒冒失失的!撞到我了!……你赶着去投胎啊?!”
“要你管!约会迟到是大忌!跟你这种没情趣的家伙说不通!”
“约会?!你跟谁约会?!……喂!塔伦!你给我说清楚!”
声音伴随着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爱德华坐在床边,听着外面兄妹俩的吵闹声,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整齐的敷料。想到塔伦刚才那些关于爱丽丝的问题,以及她最后那句“约会”,心情越发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海托普家的人,一旦确定了目标,行动力都是如此惊人,且……毫不掩饰。
只是,爱丽丝那边……还有父亲那边……未来,似乎充满了更多不可预知的变数。
劳埃德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点对塔伦的不满和疑惑:“那小疯子又发什么神经?说什么约会?她跟谁约会?”他走到爱德华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药换好了?她没瞎搞吧?”
爱德华摇了摇头:“没有,换得很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她说……是和爱丽丝去图书馆找资料。”
“爱丽丝?”劳埃德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复杂,“呵……这小疯子……动作倒快。”他显然也看出了塔伦对爱丽丝的不同寻常。
他在爱德华身边坐下,手臂习惯性地想揽住他的肩膀,但想到他背后的伤,手在空中顿了一下,转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别担心。塔伦虽然疯,但有底线。而且……有我在。”
爱德华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劳埃德干燥而温暖的温度,轻轻“嗯”了一声。
或许,在这片混乱和未知中,这份刚刚确认的、炽热而坚定的感情,以及这个看似不靠谱却意外温暖的临时港湾,就是他此刻所能抓住的,最真实的东西。
早餐时的风波和换药时的小插曲似乎暂时告一段落。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宁静而平和。然而两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校庆日之后的风波,父亲的怒火,两个家族之间巨大的鸿沟,以及塔伦和爱丽丝之间那悄然滋生的、不容于世俗的情感……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此刻,他们手握彼此,呼吸相闻。
劳埃德捏了捏爱德华的手指,金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就在家休息,别去想那些烦心事。晚上……我再帮你换药。”
爱德华看着他,天蓝色的眼眸中情绪流转,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应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