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劳埃德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心满意足地放开他：“行，你整理。晚饭时候见。对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晚上可能有惊喜。”

“什么惊喜？”爱德华下意识地问。

“说出来还叫惊喜吗？”劳埃德笑得神秘莫测，挥挥手带上了门。

爱德华独自站在房间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心跳久久无法平复。他看着窗外荒凉而壮美的景色，又看看这个充满劳埃德气息的房间，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趟苏格兰之旅，恐怕不会像他最初预想的那样平静。

晚餐是在城堡巨大的餐厅里进行的。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但氛围却并不像塞西莉娅家那样严肃刻板。莱昂纳多风趣地讲述着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的轶事，塔伦叽叽喳喳地和爱丽丝分享着明天骑马的计划，劳埃德则时不时插科打诨，或者用脚在桌子底下偷偷碰爱德华的小腿。

阿尔弗雷德虽然依旧正襟危坐，但在莱昂纳多的热情招待和威士忌的作用下，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伊莎贝拉和卡洛儿相谈甚欢，话题从艺术聊到园艺。

塔拉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会就某个历史或生物学的冷知识和爱德华交流两句，气氛居然还算融洽。

饭后，男士们留在餐厅继续品酒闲聊，女士们则移步小客厅。塔伦迫不及待地拉着爱丽丝去游戏室打台球，塔拉则不知去了哪里。

爱德华借口需要透透气，走出了城堡主楼。苏格兰高地的夜晚寒风凛冽，空气清新冷冽，带着泥土和石南花的味道。巨大的天幕上繁星密布，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裹紧大衣，沿着一条碎石小路慢慢走着，试图理清有些纷乱的思绪。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劳埃德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他一个扁平的银质酒壶。

爱德华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抿了一小口。辛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意。

“怎么样？比伦敦那破雾霾强多了吧？”劳埃德看着远处起伏的黑色山峦轮廓，开口道。

“……嗯。”爱德华轻声应道。确实，这里的辽阔和原始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些规矩和束缚。

“惊喜呢？”他忽然想起劳埃德之前的话。

劳埃德笑了笑，指向城堡后面的一座矮丘：“看到那个小教堂的废墟了吗？”

爱德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月光下，隐约能看到一些坍塌的石墙和拱门的残骸。

“那是海托普家以前的旧教堂，几百年前的了。现在只剩个壳子。”劳埃德说，“但是顶上，看星星特别清楚。”

“你想去看星星？”爱德华有些意外。

“不然呢？”劳埃德挑眉，坏笑，“你以为是什么惊喜？野战吗？虽然我不介意，但怕你冻死。”

爱德华恼羞成怒地把酒壶塞回给他：“……不去。”

“由不得你。”劳埃德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然后抓住爱德华的手腕，“走，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星空。”

他的手心很烫，紧紧握着爱德华冰凉的手腕。爱德华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被劳埃德拉着一路向那座矮丘走去。

路并不好走，杂草丛生，碎石遍布。但劳埃德显然对这里很熟悉，灵活地避开障碍，时不时拉爱德华一把。夜晚的寒风刮在脸上，却让人的精神格外清醒。

爬上矮丘，站在那片古老的废墟之中，抬头望去，爱德华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没有了城市光污染的干扰，浩瀚的银河如同一条璀璨的钻石河流，横亘在天鹅绒般深蓝的夜幕上。星星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清晰得仿佛近在咫尺，闪烁着冰冷而神秘的光芒。荒凉的石壁在星空下显得更加古老和寂静，有一种时空交错般的虚幻感。

“……很美。”爱德华忍不住轻声感叹，天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万千星辰。

劳埃德站在他身边，没有看星星，而是侧着头看着爱德华被星光勾勒出的精致侧脸和那双盛满星辉的眼睛。他忽然觉得，比起这片看了无数次的星空，身边这个人更让他移不开眼。

“嗯，是挺美。”他低声附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爱德华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星空下交汇，一种无声的、汹涌的情愫在空气中流淌。

劳埃德慢慢靠近他，低下头。

这一次，爱德华没有躲闪。他微微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唇瓣相触，带着威士忌的余味和夜晚的寒意，但很快就被彼此的温度焐热。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没有戏谑，没有急躁，反而带着一种缓慢而深入的探索，温柔得近乎虔诚。星空是唯一的见证，荒原的风声是唯一的伴奏。

爱德华的手不知不觉地攀上了劳埃德的肩膀，回应着这个吻。在这个远离一切束缚和目光的旷野之中，他似乎暂时抛开了那个谨小慎微的塞西莉娅外壳，触碰到了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微微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织，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

“冷吗？”劳埃德低声问，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更紧地搂向自己。

爱德华摇摇头，脸颊贴着劳埃德温暖的颈窝，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悸动包裹着他。

他们在星空下静静地相拥了很久，直到寒意渐渐浸透大衣。

“回去吧。”劳埃德最终说道，声音有些哑，“不然真要冻感冒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短。两人默契地没有交谈，但紧握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快到城堡后门时，劳埃德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用牛皮纸简单包裹的东西，塞进爱德华手里。

“这又是什么？”爱德华疑惑地问。

“给你的。回去再看。”劳埃德眼神飘向别处，语气有点不自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路边捡的石头而已，觉得颜色跟你眼睛挺配。”

爱德华捏了捏那个小包裹，形状确实像一块石头。他心里微微一动，握紧了它。

“谢谢。”他轻声说。

劳埃德胡乱地点点头，推着他往门口走：“快进去吧，冰棍儿。”

回到房间，爱德华打开那个简陋的包裹。里面确实是一块石头，不大，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如同高原湖泊般的天蓝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确实……很像他的眼睛颜色。

他握着那块微凉的石头，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那个嚣张跋扈、粗枝大叶的劳埃德·海托普，居然会留意到这种细节，会因为在路边看到一块颜色特别的石头就捡回来送给他。

他将石头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它，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窗外，苏格兰高地的风依旧在呼啸，但房间里却不再觉得寒冷。

这一夜，爱德华睡得格外安稳。

而苏格兰假期的序幕，才刚刚拉开。接下来的几天，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多的意外、冲突、悄然滋长的情感，以及海托普家永远不缺少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