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后的海托普家,并未像外界想象的那样陷入狂欢后的冷清,反而被一种沉闷的低气压笼罩。仆人们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动作,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家里那位最闹腾的大少爷,状态很不对劲。
劳埃德几乎是踹开自己卧室的门进去的,然后反手就把门摔得震天响,连走廊墙壁上的挂画都跟着晃了三晃。他没开灯,巨大的运动包被随手扔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黑暗中,他像一头困兽,烦躁地来回踱步,胸腔里堵着的那团东西几乎要炸开。
晚宴上爱德华那双冰冷愤怒的蓝色眼睛,毕业典礼上那副完美无缺的疏离模样,还有最后……最后那擦肩而过时,连一丝余光都未曾施舍的决绝……
“操!”他低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橡木门上,指骨瞬间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股撕裂般的万分之一。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他以为用那些酒精、速度、和不同女伴的笑闹就能填满那该死的空虚。他以为只要表现得足够混蛋、足够不在乎,就能掩盖掉所有不该有的、软弱的情绪!
可直到真正分别的时刻,直到看着那个人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转身走向与他截然相反的未来时,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在瞬间土崩瓦解。
什么狗屁“把妹王”,什么嚣张跋扈,什么玩世不恭……全都是他妈的自欺欺人!
他猛地扑到床上,把脸深深埋进还带着室外阳光气息的柔软枕头里,试图隔绝一切。但黑暗中,那些画面反而更加清晰——图书馆窗边那人专注的侧脸,剑术课上被他激怒时泛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蓝眼睛,星空下那个冰冷又温柔的吻,昏暗储藏室里他掌心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和那些不管不顾吼出的真心话,还有……还有他一次次逃避、抗拒、冰冷疏离的眼神……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又冷又倔、规矩多得要死、一辈子活在套子里的冰棍儿?!
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靠近也好,推开也罢,最终换来的都是这样的结局?
一种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委屈和绝望,像海啸般席卷了他。从小到大,他劳埃德·海托普想要什么得不到?就算偶尔碰壁,他也总有办法用另一种方式找补回来,从未真正在意过。可这一次,他感觉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了,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那个人,那个叫爱德华·塞西莉娅的混蛋,连战场都不屑于留给他。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近乎呜咽的声响,打破了卧室的死寂。紧接着,更多的哽咽失控地涌出,冲破了他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他再也忍不住,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那不是平时假装的委屈或耍赖,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音闷在枕头里,变得沉闷而破碎,却更加令人心碎。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枕套,肩膀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住地颤抖。他哭得毫无形象,哭得喘不过气,哭得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甚至这几年所有压抑的、无法言说的痛苦、愤怒、不甘和失落,全都借着这泪水发泄出来。
原来心真的可以这么痛。
痛到恨不得把它挖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劳埃德?”是莱昂纳多的声音,带着难得的谨慎和担忧,“小子?你没事吧?”
里面的哭声停顿了一瞬,随即是劳埃德带着浓重鼻音和暴躁的吼声,破碎不堪:“滚!都他妈给我滚开!”
接着,是更响亮的、仿佛崩溃般的哭声。
莱昂纳多在门外叹了口气,海蓝色的眼睛里没了平日的戏谑,只剩下心疼和一丝了然。他靠在墙上,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试图敲门。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过了一会儿,卡洛儿也上来了,穿着家居服,金发披散着。她听着门内儿子那几乎算得上凄厉的哭声,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色。她伸出手,想敲门,却被莱昂纳多轻轻拉住了手腕,摇了摇头。
“让他哭吧,”莱昂纳多压低声音,“憋久了,会出毛病的。”
卡洛儿抿紧了唇,最终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衣袖。他们从未见过儿子这样。哪怕是小时候摔得头破血流,或者后来闯了再大的祸被教训,他也顶多是龇牙咧嘴地喊疼,或者不服气地顶嘴,从未像现在这样……彻底崩溃。
塔拉也上来了,手里甚至还拿着看到一半的文献,她推了推眼镜,听着里面的动静,冷静地分析:“极端情绪宣泄,有助于缓解心理压力,但持续时间过长可能导致脱水或昏厥。建议一小时后如果还未停止,考虑强制干预。”
莱昂纳多无奈地看了大女儿一眼:“塔拉,有时候……算了。”他知道塔拉是关心,只是表达方式永远这么……塔拉。
塔伦是最后冲上来的,她眼睛红红的,像是也哭过,此刻听着哥哥的哭声,急得直跳脚,橙绿异瞳里满是焦灼:“哥!哥你开门啊!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揍他!”她用力捶着门板。
“塔伦!”卡洛儿低声制止她。
“可是妈!哥他……”塔伦急得眼泪又掉下来了。
“听爸爸的,让他自己待会儿。”卡洛儿把女儿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家人,就这样沉默地守在劳埃德的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却始终未曾真正停歇的痛哭声。那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夜深了。哭声渐渐变得嘶哑、无力,却依旧执着地持续着,变成了一种绝望的、重复的呜咽。他哭得累了,就歇一会儿,然后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悲从中来,继续哭。反反复复,仿佛没有尽头。
莱昂纳多中间试图让卡洛儿先去休息,但卡洛儿摇了摇头,固执地守在门口。塔拉回房拿了水和毛巾放在门口,又回去继续看她的文献了,只是频率远不如平时专注。塔伦则蜷缩在门口的地毯上,靠着墙,眼睛肿得像桃子,时不时抽噎一下。
他们都知道,劳埃德这次,是真的伤了心了。
天快亮的时候,里面的哭声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
莱昂纳多试探性地轻轻敲了敲门:“劳埃德?小子?给爸爸开开门,好不好?喝点水?”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又过了许久,就在莱昂纳多考虑是不是要强行撞门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门缝里,露出劳埃德惨不忍睹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布满骇人的红血丝,脸上全是干涸的泪痕,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透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空茫,往日那种嚣张耀眼的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门外的家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没事了。”
说完,他也没看他们的反应,只是摇摇晃晃地转身,一头栽回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之中,或者说,是体力精力完全透支后的昏迷。
卡洛儿立刻进去,心疼地替他盖好被子,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狼狈的脸。莱昂纳多看着儿子即使睡着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和那副脆弱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发酸的鼻梁。
塔伦扒在门口,看着哥哥的样子,又想哭了。
塔拉不知何时又过来了,递给她一杯水:“补充水分。他的生理机能需要时间恢复。”
劳埃德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夕阳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他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是空洞的,带着宿醉般的头痛和全身的酸痛无力。昨夜的崩溃像一场模糊而剧烈的噩梦,但红肿刺痛的眼睛和干哑的喉咙又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纹路。
哭了那一场,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心痛依旧存在,空落落的感觉依旧存在。只是那股几乎要将他摧毁的、爆炸般的情绪洪流,暂时退去了,留下了一片疲惫而荒芜的废墟。
他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泪水的咸涩味道。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塔伦小心翼翼的声音:“哥?你醒了吗?妈让你下去吃点东西……”
劳埃德闭上眼,哑声回道:“……不吃。别烦我。”
门外的塔伦沉默了会儿,小声说:“……哦。那……那我让佣人把吃的放门口哦。”
脚步声远去了。
劳埃德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了下去,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一夜无眠。
这一次,没有哭声,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沉默。
塞西莉娅庄园的夜晚,总是格外寂静。与海托普家那场惊天动地的情绪风暴不同,这里的悲伤是无声的,像缓慢渗透的寒潮,一点点冻结人的心脏。
爱德华没有立刻回家。毕业典礼结束后,他让司机先送父母和妹妹回去,自己则一个人在伦敦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华灯初上,这座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与他内心的荒芜形成了可悲的对照。他走过泰晤士河畔,看着对岸璀璨的灯火,却只觉得冰冷。那些光,没有一丝能照进他此刻的黑暗。
他很晚才回到庄园。迎接他的是管家一如既往的恭敬和沉默。父母和爱丽丝似乎已经休息了,大厅里只留了几盏壁灯,光线昏暗,更显空旷。
他悄无声息地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没有开灯,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出一片清冷的银辉。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园,望着远处伦敦模糊的轮廓线。白天毕业典礼上的一切,像一场模糊的胶片电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院长祝贺的话语,父母骄傲的笑容,同学们的欢呼……还有那个橙色的、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的身影。
一切都结束了。
圣阿格尼斯的日子,那些争吵、对抗、那些心烦意乱、那些隐秘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悸动……全都结束了。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道路将无比清晰,也无比狭窄。进入牛津,取得最优异的成绩,结识“正确”的人脉,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或相关领域,一步步接手父亲的事业,成为塞西莉娅家新一代的掌舵人。然后,在合适的年龄,娶一位门当户对、教养良好的淑女为妻。她或许来自另一个古老的家族,或许是一位新兴的金融寡头的女儿,但无论如何,她将是“合适”的。他们会举行一场盛大而完美的婚礼,会被媒体称为“天作之合”,他们会相敬如宾,会生育继承人,会共同出席各种慈善晚宴和社会名流聚会,维持着塞西莉娅家光鲜亮丽的门面。
他会成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完美的父亲——就像阿尔弗雷德一样。
可是……他不是阿尔弗雷德。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像父亲那样,在冰冷的家族联姻外壳下,幸运地孕育出对伊莎贝拉那样深沉而真挚的爱意。他太清楚自己了。他的心早已被那个混蛋搅得天翻地覆,塞满了不该有的、混乱的、灼热的情感,再也无法腾出空间,去履行那些“相敬如宾”、“细水长流”的义务。
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要戴着完美的面具,生活在一个由规矩、责任和冷漠编织成的金色牢笼里,身边躺着一个或许很好、却永远无法触动他心弦的“妻子”,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就攫住了他,几乎让他窒息。
他忽然觉得很冷,刺骨的寒冷。他下意识地抱住手臂,慢慢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
没有声音,没有抽噎。只是安静地、不断地从那双天蓝色的眼眸里涌出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在他紧紧抱着的、从床上拖下来的天鹅绒枕头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湿痕。
他抱着枕头,像是抱着唯一能汲取一点点温暖的源泉,把脸埋进去,肩膀微微颤抖着,无声地流泪。月光照亮他湿润的睫毛和脆弱的侧脸,那种寂静的悲伤,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疼。
他就这样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似乎都快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疼痛。
然而,比悲伤更强烈的,是一股翻涌而上的恶心感。对那条既定命运的恐惧和抗拒,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胃。
他猛地站起身,冲进连接卧室的盥洗室,打开冷水,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剧烈地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痉挛和眼泪。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眼眶通红、写满了痛苦和抗拒的脸。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他不能像劳埃德那样,自由地、不管不顾地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他连悲伤和反抗,都只能是这样安静而狼狈的方式?
“呕……”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他几乎脱力地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轻微的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伴随着爱丽丝担忧柔软的声音:“哥哥?你还没睡吗?我好像听到声音……你没事吧?”
爱德华心中一紧,慌忙用冷水扑了扑脸,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没……没事,爱丽丝。我这就睡。”
但爱丽丝显然没有离开,声音更加担忧了:“哥哥,你的声音……你开门好不好?”
紧接着,另一个温柔而沉稳的声音也响起了,是伊莎贝拉:“爱德华?怎么了?不舒服吗?”显然,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隔壁的母亲。
爱德华看着镜中自己根本无法掩饰的糟糕状态,闭了闭眼,知道瞒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额发和衣领,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穿着睡袍的伊莎贝拉和爱丽丝正担忧地看着他。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红肿的眼睛和明显哭过的痕迹,两人都愣住了。
“哥哥!”爱丽丝惊呼一声,蓝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急切地想要上前。
伊莎贝拉则看得更深。她注意到儿子眼中那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痛苦,那绝不仅仅是身体不适那么简单。她伸出手,轻轻拦了一下爱丽丝,自己走上前,温柔地抚上爱德华冰凉的脸颊:“爱德华,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温柔的触碰和妹妹担忧的眼泪,像最后一把钥匙,击溃了爱德华苦苦维持的防线。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母亲……我……”他说不下去,那种对未来命运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涌上,让他喉咙发紧。
伊莎贝拉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她伸出手,将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轻轻揽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这里。”
爱丽丝也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拉住哥哥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穿着睡袍的阿尔弗雷德也闻声走了过来,看到盥洗室门口的景象,尤其是儿子那副从未见过的、脆弱狼狈的模样,他威严的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怎么回事?爱德华,你生病了?”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严肃,但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爱德华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恢复平日的样子,但伊莎贝拉轻轻按住了他。
“阿尔弗雷德,”伊莎贝拉回头看向丈夫,语气轻柔却坚定,“爱德华只是有点累,毕业季压力太大了。没事的,你先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在妻子、女儿和明显状态不对的儿子之间扫视了一圈。他不是没有看到爱德华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那不是简单的“累了”能解释的。他或许古板严肃,但并不迟钝。他隐约能猜到,儿子的失态或许与毕业、与那个海托普家的小子有关。
他沉默了片刻,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追问到底,或者强调塞西莉娅家的继承人该如何如何,只是沉声对爱德华说:“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明天让医生来看看。”
这已经是他能表达出的、最大程度的关切。
爱德华低着头,轻声应道:“是,父亲。让您担心了,抱歉。”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但他的脚步似乎比平时沉重了一些。
伊莎贝拉和爱丽丝将爱德华扶回卧室,让他躺在床上。爱丽丝跑去倒了杯温水过来,伊莎贝拉则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额头。
“爱德华,”伊莎贝拉轻声开口,声音像夜晚最柔和的风,“未来的路或许很长,也有很多责任,但不要害怕。无论如何,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我和你父亲……总是希望你能好的。”
她的话语没有点明什么,却像一股暖流,稍稍融化了爱德华心中的部分冰寒。他知道母亲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她选择用这种温柔的方式安慰他,而不是追问或责备。
爱丽丝也用力点头,蓝眼睛里满是坚定:“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支持你!”
看着母亲和妹妹担忧而温暖的目光,爱德华的心中被复杂的情绪填满。有愧疚,有感激,也有依旧无法排解的沉重。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你们……我没事了,只是有点……累。你们快去休息吧。”
伊莎贝拉又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情绪稍微稳定后,才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爱丽丝离开了房间,细心地为他关好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爱德华一个人。
月光依旧清冷。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纹饰。
母亲的温柔和妹妹的支持让他感到温暖,却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和期望。他无法像劳埃德那样任性妄为,他不能让家族蒙羞,不能让爱戴他的母亲和妹妹失望。
那条金色的枷锁,他注定要背负一生。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这一次,连哭泣都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必须变回那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塞西莉娅继承人。
而今晚的脆弱和眼泪,将成为又一个被深深埋藏、永不示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