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伦敦的社交圈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其震波远远超出了梅菲尔区和肯辛顿的界限。塔伦·海托普在希尔顿酒店屋顶那惊世骇俗的“抢婚”——或者说，宣布早已与爱丽丝·塞西莉娅成婚的宣言——连同劳埃德那精准的一枪，成为了接下来几周所有小报头条和上流社会沙龙里唯一的话题。

“海托普家的小疯子劫走了塞西莉娅家的明珠！”——《每日邮报》用词浮夸。

“是浪漫私奔还是商业阴谋？深扒海托普与塞西莉娅两代恩怨情仇”——《泰晤士报》试图显得深刻。

“独家：直升机、枪声、秘密婚书——豪门之夜堪比007电影”——《太阳报》则完全走向了八卦狂欢。

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塞西莉娅家的声誉，那精心维护了数代的体面与尊严，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伦敦城的笑柄。他的书房里，价格不菲的古董瓷杯碎片散落一地，是今早他怒极时摔碎的。

“莱昂纳多·海托普那个老混蛋教出来的好儿女！”阿尔弗雷德对着垂手站在一旁的爱德华低吼，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耻辱的火焰，“还有你，爱德华！你当时就在现场！你竟然放任那个小疯子……你妹妹她……”他气得几乎说不下去。

爱德华站得笔直，天蓝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他理解父亲的愤怒，塞西莉娅家从未如此被动和难堪过。但另一方面，他亲眼见到了爱丽丝被塔伦紧紧护在怀中时，那双蓝眼睛里除了惊恐，更多的是决绝和……一种他从未在循规蹈矩的妹妹身上见过的亮光。

“父亲，”爱德华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爱丽丝和塔伦……她们在瑞士的婚姻登记是合法的。布莱克伍德家已经明确表示退出，并且对那天晚上的‘意外’保持了沉默，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他省略了布莱克伍德家沉默的原因是海托普家恰到好处地送去了一些能让他们闭嘴的“补偿”。

“合法？和那个……那个海托普家的小疯子？！”阿尔弗雷德猛地转身，“爱丽丝的未来难道就是跟一个随时可能开着直升机来劫法场的疯子绑在一起吗？塞西莉娅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父亲，”爱德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阿尔弗雷德，“脸面固然重要，但爱丽丝的幸福呢？您和母亲不也是……”

“我们不一样！”阿尔弗雷德打断他，但语气似乎弱了一丝。他和伊莎贝拉确实是家族联姻，但幸运地孕育了真情。可这其中的风险与煎熬，他比谁都清楚。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伊莎贝拉端着一壶新沏的红茶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淡雅的香槟色长裙，金色的长发挽起，面容依旧美丽，却带着一丝疲惫和忧虑。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轻轻叹了口气。

“阿尔弗雷德，”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事已至此，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想想如何挽救局面，为了爱丽丝，也为了塞西莉娅家。”

她将茶壶放在桌上，目光转向爱德华：“爱德华，海托普家那边……有什么说法吗？”比起暴怒的丈夫，伊莎贝拉更早地接受了现实，并开始思考善后。

爱德华点了点头：“莱昂纳多叔叔和卡洛儿阿姨希望能与我们面谈。他们表达了歉意，对于塔伦的鲁莽行为，但也强调了两个孩子的感情是真诚的。他们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阿尔弗雷德冷哼一声，但没有打断。

“海托普家愿意将旗下HT生物科技百分之十的股份，转到爱丽丝名下，作为她的个人资产和……保障。”爱德华平静地陈述。这是一份极其厚重的聘礼，HT生物科技估值惊人，百分之十的股份意味着爱丽丝瞬间将成为英国最富有的女性之一，其价值远超塞西莉娅家能为她准备的任何嫁妆。这不仅是经济补偿，更是海托普家所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诚意和尊重，意在向所有人表明，爱丽丝绝非“下嫁”，而是被海托普家族郑重接纳的成员。

阿尔弗雷德和伊莎贝拉都愣了一下。这个提议的份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此外，”爱德华继续道，“莱昂纳多叔叔希望，我们能共同向外界宣布，塔伦和爱丽丝的婚姻是在两家知情且乐见其成的情况下，为了给爱丽丝一个惊喜，才选择了先在国外登记，并计划回伦敦举办盛大婚礼。之前的布莱克伍德家……只是一个误会，或者说是出于商业考虑的一次普通会面，与联姻无关。”

“把一场闹剧粉饰成一场精心策划的浪漫？”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怒火明显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商业巨头惯有的权衡与算计。这个方案，虽然依旧让他觉得憋屈，但确实是目前能最大程度挽回塞西莉娅家颜面的方法。海托普家的财富和影响力足以堵住很多人的嘴，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女儿当时的眼神，他知道强行拆散的后果可能更糟。

伊莎贝拉轻轻将手放在丈夫的手臂上：“阿尔弗雷德，也许这是上帝的旨意。至少，塔伦那孩子……虽然行事疯狂，但对爱丽丝的心意，我看得出来。而且，海托普家也并非毫无底蕴。”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总好过爱丽丝嫁入布莱克伍德家，终日郁郁寡欢。”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许久，书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最终，他挥了挥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安排会面吧。爱德华，你去谈细节。塞西莉娅家的尊严，必须得到最大程度的维护。”

“是，父亲。”爱德华微微躬身，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场风暴的第一关，算是过去了。

与此同时，海托普家位于伦敦郊区的现代化豪宅里，气氛则是另一种风格的紧张。

“百分之十！老爸！你疯了？！”劳埃德几乎是跳了起来，瞪着坐在沙发上悠闲品酒的莱昂纳多，“HT生物科技百分之十的股份！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就为了给小疯子捅的篓子擦屁股？”

莱昂纳多放下酒杯，海蓝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大儿子，慢悠悠地说：“首先，那不是擦屁股，是给你妹妹下聘礼。其次，那是你妹妹，劳埃德。再者，”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和劳埃德如出一辙的痞笑，“塞西莉娅家的面子，值这个价。何况，爱丽丝是个好孩子，那百分之十在她手里，比在董事会那些老狐狸手里让我放心。”

卡洛儿·艾德里安坐在丈夫身边，金色的长发披肩，绿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劳埃德，你是在心疼你未来的遗产吗？”她的语气带着调侃。

“我才不在乎什么遗产！”劳埃德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橙色的短发，“我只是觉得……代价太大了！而且这显得我们好像怕了塞西莉娅家那个老古板一样！”

“这不是怕，是策略，小子。”莱昂纳多站起身，走到劳埃德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尊重，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甚至……合作。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是个老古板，但不是傻瓜。这笔交易，他不亏。”

塔伦则蔫头耷脑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爱丽丝紧紧握着她的手。塔伦那身帅气的战术服早就换掉了，此刻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大孩子。她知道这次玩得太大，甚至动了枪，给家里惹了天大的麻烦。

“对不起，爸爸，妈妈，哥……”塔伦小声道，那双橙绿异瞳里充满了愧疚，“我当时……我只是不能看着爱丽丝被别人带走……”

爱丽丝握紧了她的手，蓝眼睛里满是坚定：“不，塔伦，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她转向莱昂纳多和卡洛儿，“叔叔，阿姨，谢谢你们。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我真的不能要，这太贵重了……”

卡洛儿温柔地笑了：“傻孩子，给你就拿着。这是海托普家欢迎你的方式。以后塔伦要是敢欺负你，你就用股份分红雇人教训她。”

塔拉·海托普坐在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基因序列图。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地像是在分析实验数据：“从投资回报率来看，HT生物科技未来五年的增长预期超过百分之三百，百分之十的股份现值约等于塞西莉娅家主要产业市值的百分之十五。这是一笔优质资产置换，且能有效捆绑两家利益，降低未来商业冲突风险。父亲的决定是理性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能最大限度平息舆论，维护塞西莉娅家的体面，从而促成合作。凯瑟琳分析了近期舆论数据，这个方案是目前的最优解。”

凯瑟琳·琼斯——现在是凯瑟琳·海托普——坐在塔拉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妻子的肩上。她穿着舒适的针织衫和长裙，深棕色的微卷发衬得她的榛色眼睛更加温柔。她接着塔拉的话说：“是的，社交媒体和主流报刊的舆论风向已经开始转变。很多人开始将这件事解读为一个浪漫的豪门爱情故事。只要我们后续的婚礼足够盛大美好，之前的‘抢婚’很快就会被美化为一段传奇佳话。”

劳埃德看着这一家人——精于算计的老爸，看似温柔实则腹黑的老妈，理性到冷酷的大妹和她的贤内助，还有那个惹了祸但抱得美人归的小疯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真心实意地觉得肉疼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并且单纯地看不惯塞西莉娅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冰棍儿爱德华！想到那天晚上爱德华最后看他的眼神，劳埃德就觉得心里莫名烦躁。那家伙现在肯定在背后嘲笑海托普家要用钱来买体面吧？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莱昂纳多一锤定音，“劳埃德，你和塞西莉娅家那小子的合作案，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深入推进。两家联姻，商业上自然要更加紧密。你去跟他谈。”

劳埃德：“……为什么是我？”他一点也不想和那个冰棍儿公事公办地讨论合作细节，尤其是在自家“大出血”之后。

“因为你现在是项目负责人，”莱昂纳多笑得像只老狐狸，“而且，我看你们‘沟通’起来挺‘有效率’的。”

劳埃德嘴角抽搐了一下，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