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伦敦的晨光透过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洒在爱德华·塞西莉娅的办公桌上。他正在审阅一份与海托普家合作的生物科技项目最终协议，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自从那晚在车里与劳埃德失控的亲密后，已经过去了两周。这两周里，劳埃德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也没有去找劳埃德。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冰点，但某些东西，却已经悄然改变。

内线电话响起，助理的声音传来：“塞西莉娅先生，海托普先生到了。”

爱德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领带褶皱：“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劳埃德·海托普依旧是一身剪裁得体却穿得随意的西装，橙色短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短了些，显得更加利落不羁。他手里把玩着一个U盘，金色的眼睛扫过办公室，最终落在爱德华身上，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笑意，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早啊，冰棍儿。”他自顾自地在爱德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长腿交叠，将U盘抛到桌上，“你要的最终版技术参数和风险评估，HT生物科技顶尖团队熬了几个通宵搞定的，保证比你们塞西莉娅家那些老古董算出来的精确十倍。”

爱德华拿起U盘，指尖避免与劳埃德有任何接触。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效率很高，海托普先生。我会让技术部门尽快核对。”

“啧，真冷淡。”劳埃德身体前倾，手臂搭在桌上，拉近距离，目光灼灼地盯着爱德华，“用完就扔？那天晚上在我车里，你可不是这样的。嗓子哭哑了求着我慢点的时候，怎么不叫‘海托普先生’？”

爱德华的脸颊瞬间升温，天蓝色的眼眸里燃起怒火，他猛地看向门口，确认门已关紧。“劳埃德！这里是办公室！”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

“当然不是。”劳埃德打断他，笑容收敛了些，但眼底的戏谑未减，“谈正事。老头子们的意思是，这个项目由我们两个全权负责推进。下周一，慕尼黑，HT生物科技研发中心，第一次联合技术研讨会。你，和我，带队。”

爱德华一愣：“慕尼黑？这么突然？”

“怎么？塞西莉娅家的继承人日理万机，抽不出时间？”劳埃德挑眉，“还是说……怕跟我单独出差？”

“我没有怕任何事。”爱德华冷声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行程安排我会让助理尽快确认并通知你。”

“行。”劳埃德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忽然回头，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哦，对了，走之前，记得回趟家。你家那个老古板父亲，和我家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爹，好像又因为点什么屁事杠上了。牵扯到……爱丽丝和塔伦。”

爱德华的心一沉：“她们又怎么了？”自从婚礼后，爱丽丝和塔伦大部分时间住在海托普家安排的新居，尽量避免与阿尔弗雷德正面冲突。

劳埃德耸耸肩：“具体不清楚，好像是你家老头觉得塔伦带着爱丽丝玩极限运动太危险，差点出事儿。我家老头嘛，你知道的，觉得摔断腿也是人生体验。”他顿了顿，看着爱德华微微蹙起的眉头，难得地补充了一句，语气甚至算得上平和，“回去看看，有话好好说。毕竟……现在算是一家人了。”

说完，他拉开门，吹着口哨离开了，留下爱德华一个人，因为那句“一家人”和劳埃德罕见的缓和态度而心神不宁。

塞西莉娅庄园，傍晚。

爱德华回到家时，气氛果然如同冰窖。阿尔弗雷德坐在书房的高背椅上，脸色铁青。伊莎贝拉在一旁轻声劝说着什么，眉宇间满是忧虑。爱丽丝站在一旁，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令人意外的是，塔伦也在，她站在爱丽丝身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橙绿异瞳毫不畏惧地瞪着阿尔弗雷德，橙色的长发似乎都炸了起来。

“……我只是带爱丽丝去体验一下滑翔伞！我们有专业的教练！而且根本没事！”塔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体验？直到她差点因为突如其来的侧风被卷走叫‘体验’？”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冰冷而威严，“爱丽丝不是你，塔伦·海托普！她不需要这种危险又毫无意义的‘人生体验’！”

“父亲！”爱丽丝哽咽着开口，“是我自己想去的！不怪塔伦！而且最后不是没事吗……”

“等到有事就晚了！”阿尔弗雷德猛地一拍桌子，“你的安全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代表着塞西莉娅家的……”

“代表着塞西莉娅家的脸面，对吗？”塔伦尖刻地打断他，语气里的嘲讽和劳埃德如出一辙，“在您眼里，爱丽丝的幸福和快乐，永远比不上那些该死的规矩和脸面！”

“塔伦！”爱丽丝拉住她的手，试图阻止她。

“难道不是吗？”塔伦甩开爱丽丝的手，上前一步，直视阿尔弗雷德，“您宁愿她像个精致的娃娃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也不愿意她真正地活一次！就像您对待爱德华一样！”

突然被点名，刚进门站在阴影处的爱德华微微一怔。

阿尔弗雷德的脸色更加难看：“海托普家的家教，就是让你这样对长辈说话的吗？”

“至少我家的长辈不会因为害怕丢脸就扼杀孩子的天性！”塔伦毫不退让。

眼看冲突升级，爱德华不得不走上前：“父亲，母亲。”他先向父母致意，然后看向塔伦和爱丽丝，“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既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以后多加注意就好。”

他的本意是息事宁人，但阿尔弗雷德显然不买账：“注意？爱德华，连你也觉得这是小事？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你妹妹，你要怎么向家族交代？怎么向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交代？”

又是责任，又是家族。爱德华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和窒息。他看着父亲固执而威严的脸，忽然想起那晚在车里，自己对劳埃德喊出的那句话——“我不想当什么塞西莉娅家的继承人了”。

他的沉默让阿尔弗雷德以为他无言以对，语气稍缓：“爱德华，你一直是让我最放心的孩子。你应该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塞西莉娅家的未来和荣耀。爱丽丝的事，你必须……”

“父亲，”爱德华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爱丽丝已经成年了，她选择了塔伦，选择了海托普家的生活方式。这是她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爱德华自己。他从未如此直接地反驳过父亲关于“责任”的论调。

阿尔弗雷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爱德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爱德华迎上父亲的目光，天蓝色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晰，“爱丽丝的幸福，比塞西莉娅家的脸面更重要。我相信，如果今天换做是母亲想要去尝试滑翔伞，您也会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支持她，而不是一味禁止。”

他提到了伊莎贝拉。阿尔弗雷德和伊莎贝拉对视一眼，伊莎贝拉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与回忆。他们确实是联姻，但阿尔弗雷德从未限制过伊莎贝拉真正的喜好。

阿尔弗雷德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以及妻子眼中无声的支持，他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罢了。你们大了，我管不了了。出去吧。”

爱丽丝惊喜地看向爱德华，眼中充满感激。塔伦也惊讶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这个一向古板的“大舅哥”会站出来帮她们说话。

爱德华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书房。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改变父亲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夜晚，海托普家伦敦宅邸。

劳埃德听着塔伦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地复述今晚塞西莉娅家发生的事情，特别是爱德华“怒怼”老古板父亲的部分，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真的那么说？‘幸福比脸面重要’？”劳埃德晃着酒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可不像是那个满口责任规矩的冰棍儿会说出来的话。

“千真万确！”塔伦兴奋地说，“哥，你没看到当时老塞西莉娅那个表情！哈哈！爱丽丝都快哭了，不过是高兴的！”

卡洛儿在一旁微笑着听着，递给塔伦一杯牛奶：“慢点说，小疯子。所以最后解决了？”

“算是吧！老塞西莉娅没再说什么了！”塔伦接过牛奶，咕咚喝了一大口，“不过哥，你说爱德华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你终于把他睡服了？”

“塔伦！”爱丽丝脸红地嗔怪道。

劳埃德嗤笑一声，踹了塔伦小腿一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心里却莫名地有点……愉悦？甚至是一丝骄傲。那个冰棍儿，好像终于开始撬动他自己那副沉重的枷锁了。

莱昂纳多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最后几句，海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哦？塞西莉娅家的小子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阿尔弗雷德那老家伙，估计气得够呛。”他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莱昂，你就别添乱了。”卡洛儿无奈地笑道。

“这怎么叫添乱？这是好事！”莱昂纳多搂住妻子的腰，“说明我们海托普家的‘腐蚀’能力一流啊！是吧，劳埃德？”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大儿子。

劳埃德懒得理他老爹的调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