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秋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为城市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海托普-塞西莉娅宅邸的花园里，落叶被精心扫到一旁，留下干净的小径。然而，室内的气氛却与室外的宁静截然不同。
电话是清晨打来的，直接接到了劳埃德的私人线路。塔拉一贯冷静自持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凯瑟琳的羊水破了，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我们正在去圣玛丽医院的路上。”
只这一句，便让整个宅邸瞬间进入了“战备”状态。
劳埃德立刻取消了当天上午所有安排，包括一个与苏黎世银行的视频会议。他一边快速套上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长裤，一边对着刚从书房出来的爱德华喊道：“冰棍儿！塔拉那边！要生了！”
爱德华正端着一杯红茶，闻言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天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放下茶杯，声音平稳：“我让詹姆斯备车。”他指的是家里的司机。动作间，淡蓝色的长发随着他转身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备什么车！我开！”劳埃德已经抓起了车钥匙，那辆改装过的黑色阿斯顿·马丁Vantage的钥匙在他指尖晃荡，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你，上楼，把那两个小崽子弄起来，带上！塔拉说凯瑟琳想见见家里人，尤其是孩子们。”
爱德华微微蹙眉，对于劳埃德在这种时候依然选择自己狂野的驾驶风格持保留态度，但他知道争论无用，尤其是在这种时刻。他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儿童房内，景象对比鲜明。
七岁的亚瑟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一身小绅士般的卡其色长裤和白色衬衫，连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他正坐在窗边的小书桌前，安静地翻阅一本厚厚的《国家地理》儿童版，听到开门声，他抬起那双沉静的蓝色眼睛望向爱德华，带着询问。
而五岁的利亚姆则还四仰八叉地陷在柔软的羽绒被里，一头深棕色的乱发像个小鸟窝，睡得正沉。劳埃德给他买的那个印着骷髅头图案的睡衣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
“亚瑟，利亚姆，该起床了。”爱德华的声音放得比平时更柔和，“塔拉姑母和凯瑟琳姑母的孩子，今天可能要来到这个世界了。”
亚瑟立刻合上书，从椅子上滑下来，站得笔直，小脸上是符合他年龄的郑重其事。而利亚姆只是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含糊地嘟囔：“大烟鬼……别吵……”
爱德华走到利亚姆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利亚姆，醒醒。”
利亚姆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眼睛都没睁：“走开……蓝头发的……”
爱德华叹了口气，正考虑是否要用更强制的手段，劳埃德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臭小子！还睡！”他二话不说，直接伸手连人带被子把利亚姆捞了起来，像夹个包裹一样夹在腋下，“再磨蹭把你扔家里跟看门狗作伴！”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劳埃德的大嗓门终于彻底驱散了利亚姆的睡意。他在劳埃德胳膊下挣扎起来，小短腿乱蹬，愤怒地大叫：“放开我！大烟鬼！暴力狂！”
“闭嘴！小混蛋！”劳埃德毫不客气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力道不重，但足够让利亚姆炸毛。“亚瑟，跟上！”他夹着不断扑腾的利亚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亚瑟赶紧小跑着跟上，还不忘回头礼貌地对爱德华说：“父亲，我们好了。”
爱德华看着这一大两小混乱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亚瑟放在椅背上的小外套，也跟了上去。
阿斯顿·马丁如同黑色的幽灵，在伦敦清晨的车流中敏捷地穿梭。劳埃德开车时有种近乎本能的嚣张和精准，每一次变道、加速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爱德华坐在副驾驶，系着安全带，面容平静，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紧的指尖泄露了他的一丝紧张。后座上，亚瑟规规矩矩地坐着，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小脸紧绷；而利亚姆则扒着车窗，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绑架”，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嘴里还模仿着引擎的嗡嗡声。
医院产房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焦灼感。
他们到达时，塔伦和爱丽丝已经到了。塔伦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黑色运动装，橙色的高马尾有些凌乱，正烦躁地靠在墙边，左橙右绿的异瞳不时瞥向紧闭的产房大门，脚底无意识地碾着光洁的地板。爱丽丝则坐在长椅上，金色的长发挽成温婉的发髻，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蓝眼睛里盛满了担忧。看到爱德华他们，她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
“哥哥，劳埃德。”爱丽丝轻声打招呼，又弯腰摸了摸亚瑟和利亚姆的头，“情况怎么样？塔拉在里面陪着凯瑟琳。”
“刚进去不久，医生说宫口开得还算顺利，但凯瑟琳有点紧张。”塔伦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她特有的直率，“老天，我真受不了这种等待，比跟‘老獾’周旋还难受。”她下意识地想摸烟，想起这是医院，又烦躁地把手插回裤兜。
劳埃德把还在东张西望的利亚姆按在身边的长椅上坐下，自己则走到塔伦旁边，哥俩好似的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放松点，小疯子。塔拉在里面，她比任何精密仪器都可靠。”他这话不知是安慰塔伦还是安慰自己。
爱德华则走到爱丽丝身边，低声询问了几句细节。他的冷静和条理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爱丽丝紧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亚瑟安静地坐在爱丽丝旁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小身板挺得笔直。利亚姆则坐不住，扭来扭去，好奇地打量着走廊里来往的医护人员，最后被劳埃德一个警告的眼神瞪得暂时安分下来。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产房内偶尔传出凯瑟琳压抑的痛呼，每一次都让门外所有人的心揪紧一下。塔伦的烦躁几乎化为实质，她开始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墙壁。爱丽丝握着爱德华的手，指尖冰凉。
劳埃德看似最镇定，他靠在墙上，双臂环胸，金色的眼眸盯着产房门上那盏“手术中”的指示灯，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他甚至破天荒地没有在这种场合说任何调侃或破坏气氛的话。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护士快步走出来，语速很快：“哪位是塔拉·海托普女士的家属？产妇有些体力不支，情绪也不太稳定，我们需要……”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就像旋风般冲了过去，差点把护士撞倒。
是塔拉。
她依旧穿着那身无菌服，橙色的长发被手术帽包裹着，只露出几缕汗湿的发丝贴在额角。但此刻，她脸上没有任何平日的冷静和理智，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种近乎狂暴的焦虑和担忧在她眼中燃烧。她一把抓住劳埃德的胳膊，力道大得指节泛白，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劳埃德！他们说什么‘必要时考虑侧切’！‘可能要用产钳’！该死的！那些冰冷的器械！凯瑟琳很疼！她在哭！我……我计算过所有数据，模拟过最佳分娩条件，但不是这样的！这不在我预估的风险参数内！”
她语无伦次，平日里那个能用数学模型分析情感、用生物电流解释冲动、甚至能冷静记录“新婚礼物”使用数据的塔拉·海托普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为妻子和生产中的孩子感到恐惧和愤怒的普通人。
劳埃德反手抓住妹妹的手臂，稳住她几乎要失控的身体，金色的眼眸直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塔拉·海托普！看着我！”
塔拉猛地一震，焦距有些涣散的目光对上了劳埃德的眼睛。
“听着，”劳埃德一字一顿，像在发布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凯瑟琳需要你，不是需要一台会分析数据的计算机！你现在要做的，是进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你爱她，你会陪着她！其他的，交给那些穿白大褂的！他们要是敢不用心，我他妈拆了这家医院！”
他的话语粗鲁直接，甚至带着海托普家惯有的匪气，但奇异地，像一盆冷水浇在塔拉混乱的头脑上。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下来，眼中的狂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转身对那位被吓到的护士快速而清晰地说：“抱歉。请带我回去，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底下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属于人性的温度。
看着塔拉重新走进产房，门再次关上，走廊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利亚姆小声对亚瑟说：“哥，塔拉姑母刚才好像……要吃人。”
亚瑟严肃地点点头，小声回应：“因为她在担心很重要的人。”
劳埃德松开紧握的拳头，才发现掌心有些湿濡。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爱德华，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天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可？
等待继续，但气氛似乎因为塔拉刚才的爆发和劳埃德的介入，莫名地稳定了下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产房的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面带微笑的主治医生。
“恭喜，各位。母女平安。是一位非常健康漂亮的小公主，体重3.5公斤。”
一瞬间，所有的紧张和焦虑如同潮水般退去。塔伦第一个跳起来，欢呼了一声；爱丽丝捂住嘴，眼中泛起喜悦的泪光；连一向冷静的爱德华，嘴角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