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外的廊下还残留着檀香的气息,江澄刚绕过雕花木柱,便被一片月白衣角拦住了去路。蓝曦臣站在廊灯的光晕里,玉冠下的额发被夜风吹得微动,手中的朔月剑鞘在石板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江宗主。”蓝曦臣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
江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紫电,眉峰已经微微挑起:“蓝宗主,有什么事吗?”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庭院里闪过几个少年身影,金凌的笑声混着碎石滚动的声音飘过来——那小子怕是又在疯玩,再不去逮人,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
“……就是”蓝曦臣抬了抬手,又轻轻放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廊下的风卷着几片晚樱花瓣掠过,落在江澄的靴边。他看见江澄频频朝庭院方向侧目,握着剑鞘的手指紧了紧,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半步:“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江宗主是否需要同行。”
“不必。”江澄几乎是立刻迈开脚步。他没回头,自然也没看见蓝曦臣紧随其后的身影——那人脚步很轻,像一片云影缀在他身后丈许远的地方。
庭院里的景象比江澄想的更“热闹”。魏无羡正蹲在海棠树下,手里捏着根草茎逗蓝景仪,后者被他说得手舞足蹈,连带着旁边的金凌也笑得前仰后合。蓝思追站在金凌身旁,手里还捧着没吃完的点心,见魏无羡要把草茎塞到金凌手里,正想上前劝,却被金凌一把拉住了手腕。
“蓝大哥,你怎么来了?”魏无羡眼尖,先看见了廊下的蓝曦臣,随即又瞥见他身后的江澄,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欸?拦住江澄了吗……江澄?!”
“魏无羡!”江澄的声音带着怒气砸过来。他看见魏无羡手里的草茎,又看见金凌袖口沾着的泥印,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有话好好说!”魏无羡嗖地蹿到海棠树后,只露出半张脸,“我就是陪孩子们玩会儿!”
这时候金凌才发现舅舅来了。他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划土,另一只手还牢牢攥着蓝思追的手腕——方才两人凑在一起看土里爬的甲虫,压根没注意来人。听见“金凌”两个字,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手,指尖的泥土蹭在蓝思追的衣袖上,留下一小片灰痕。
“舅舅。”金凌慌忙站起身,下意识拍了拍衣摆,却把更多的土拍到了宗主服上。
江澄盯着他衣襟上的泥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金凌,你都是当宗主的人了,”他顿了顿,声音里的火气却比预想中弱了些,“天天玩泥巴,有一点当宗主的样子吗?”
“知道了,舅舅。”金凌垂着头,手指抠着腰间的清心铃,耳尖悄悄红了。他知道舅舅是为他好,可被当众说,还是有点难堪。
江澄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火气突然就散了。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娘,他嘴上再严,心里终究是疼的。他别开视线,喉结动了动,才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就一次。”
金凌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方才耷拉着的嘴角一下子扬起来,连带着声音都飘了:“真的?”
江澄没应声,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转身时撞见金凌又悄悄拉了拉蓝思追的袖子,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心里软了软,脚步却没停,径直朝云深不知处的山门走去。
晚风从庭院深处漫过来,带着草木的清苦气。江澄没注意到,远处廊下的蓝曦臣正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里盛着月色般的温和——方才江澄皱眉时紧抿的唇,看见金凌垂头时微顿的脚步,还有转身时不自觉放缓的速度,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三毒的流苏在身后轻轻晃着,江澄叹了口气,将那些细碎的情绪都按回心底。山门的方向已经能看见朦胧的灯火,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云深不知处外的夜色里,只留下靴底踏过青石板的轻响,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