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想到这，江澄指尖在酒坛沿蹭了蹭，嘴角竟不自觉地勾了勾。那点笑意还没在脸上挂稳，眼角余光就扫到了斜对面——蓝曦臣正对着面前那杯酒出神，指尖捏着白玉酒杯的杯耳，指节都泛着点浅白。

江澄挑了挑眉。方才就见他把天子笑倒进杯子里，半天没动，想来是真怕自己“姑苏一杯倒”的名头应验。他懒得理会，自顾自又拍开一坛天子笑，陶坛开封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坛酒喝得慢了些。窗外的日头渐渐斜了，把蓝曦臣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砖地上，像幅淡墨画。江澄喝到第三坛见底时，才见蓝曦臣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心，抬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不过片刻，江澄就听见对面传来轻响——蓝曦臣手里的酒杯落在桌上，人已经歪在了椅背上，眼睫垂着，呼吸都轻了些。

“啧。”江澄放下手里的酒碗，心里暗叹果然名不虚传。这才一杯，连脸颊都没泛红，就直接倒了。他原本想不管不顾，可眼看日头要落，总不能让蓝曦臣在酒肆里待到打烊。

江澄起身时，腰间的三毒剑柄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蓝曦臣身边，刚想叫人来帮忙，又觉得不妥——传出去说江宗主把蓝宗主扛回客栈，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子。他皱着眉，半扶半架地把蓝曦臣带起来，对方身形看着清瘦，倒比想象中沉些，衣袍上还沾着淡淡的檀香，混着刚喝进去的酒香，倒不难闻。

客栈房间里刚把人放在床上，江澄正想松口气，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江晚吟？”

他猛地回头，就见蓝曦臣坐起身，眼神清明得很，哪有半分醉态？江澄愣了愣，刚想说“你醒了”，就见对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动作流畅得不像刚醉过。

可下一秒，江澄就知道不对劲了。

蓝曦臣捧着茶杯，忽然看向他，嘴角竟弯起个极浅的笑，那笑意比平时温和的样子多了几分鲜活：“方才在酒肆，见你喝了三坛天子笑。”

江澄皱眉：“与你何干？”

“并非多管闲事，”蓝曦臣放下茶杯，语气竟带了点轻快，“只是觉得，你今日似乎比往常松弛些。”他顿了顿，忽然又道，“以前总听忘机说，你少年时也爱和魏公子偷喝天子笑。”

江澄猛地瞪过去：“蓝曦臣，你喝醉了就老实躺着！”

哪料蓝曦臣非但没躺，反而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起的灯火，声音轻下来：“其实我也偷喝过。”见江澄一脸错愕，他笑意更深了些，“小时候偷偷尝过父亲的酒，被先生发现，罚抄了三遍家规。”

江澄彻底说不出话了。这还是那个端方雅正、连说话都带着分寸的蓝曦臣？怕不是喝了假酒。

他正想转身出去避避，却听见蓝曦臣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下来，带着点醉后的恍惚：“若是……若是能一直这样，不用想那些事就好了。”

江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站了会儿，终是没回头，只冷声道：“醒了就自己待着，我走了。”

关门时，他好像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被风吹散的烟。江澄揉了揉眉心，转身下楼时，忽然想起方才蓝曦臣笑起来的样子——倒比平时那副总藏着心事的模样，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