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口的晨雾像一锅煮过头的燕麦粥,浓稠得几乎能用刀切开。英倚在"复仇女神号"斑驳的船舷边,青铜罗盘在他掌心发烫。指针像条发情的蛇,死死咬住东南方那片暗礁区——水手们称之为"老处女的婚床",因为每个踏足那里的男人都会永远沉睡。
"阁下!有船接近!"瞭望手吉姆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这个平日连飓风都敢嘲笑的约克郡汉子,此刻正死死抓着缆绳,指节泛白。
英眯起眼睛。雾中浮现的船影优雅得近乎傲慢,三桅帆船吃水线以上的船身漆成标志性的墨绿色,但船首像却反常地闪着银光——那是一座等身大小的雅典娜雕像,女神的眼睛镶嵌着某种会发光的宝石。
"圣母玛利亚..."大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是'代尔夫特号',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幽灵船。"
当两船相距不到百米时,英的罗盘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动。指针疯狂旋转三圈后,竟垂直立起,像柄出鞘的细剑直指对方甲板。
"早安,怀特先生。"来人站在舷梯上,海风掀起他白金般的发丝。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在甲板上投下淡得几乎不存在的影子。"荷兰东印度公司特别贸易代表,范德迪恩。"他脱帽行礼时,英注意到他的左手手套——看似普通的鹿皮手套下,指关节处隐约可见金属的冷光。
英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他在前世见过。2019年伦敦金融城酒会,那个总是站在法身边的实验室投资人,端着香槟谈论"量子退相干"...
"你的小玩具,"荷兰突然切换成只有他们能听见的气音,"指向的不是方位,是时间裂隙。"他展开一张泛黄的星图,羊皮纸边缘的烧焦痕迹组成奇怪的二进制代码。"比如今晚的猎户座β星,在正常时间线上应该还要287年才会位移到这个坐标。"
英突然发现甲板上的喧嚣消失了。水手们像被施了定身术,连飞溅的浪花都凝固在半空。更诡异的是,荷兰的影子始终垂直于船舷,完全不受船只摇晃的影响。
"第一次重生总会有些...认知失调。"荷兰的指尖划过星图,指甲与羊皮纸摩擦发出金属声。被触碰的地方浮现出伦敦塔桥的轮廓,精确到断裂的钢索数量。"但到第127次轮回时,你甚至能预判每个浪头的起伏。"他突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是不是很无聊,校正者先生?"
英的燧发枪不知何时已抵住荷兰胸口。枪管传来的触感不像人体,倒像是抵着一本精装百科全书。
"真令人怀念。"荷兰轻轻推开枪管,手套与金属接触的瞬间迸发出蓝色电火花,"上次你用这把枪打穿了我的左肺,上上次是右眼..."他突然用纯正的现代英语说道,"顺便,法正在托尔图加岛附近遭遇'血腥玛丽号',那面绣着你家族纹章的海盗旗...真讽刺不是吗?"
暴风雨来得毫无征兆。前一秒还是万里晴空,下一秒鸡蛋大的冰雹就砸了下来。在雨幕遮蔽视线的最后一刻,英看见荷兰的左眼虹膜像相机镜头般收缩,瞳孔分裂成六边形蜂窝状结构。而那张漂浮的星图上,用薯条油渍标记的航线正闪烁着荧光——正是法前世在实验室白板上常用的标记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