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在震颤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古老的石柱簌簌抖落碎屑,彩绘玻璃早在第一波冲击中就化为齑粉,此刻在狂乱的气流中旋舞,像一场璀璨而致命的雪。喻漓的靴底碾过满地琉璃碎片,每一步都在斑驳的金砖上留下血印——方才被金液灼伤的脚踝正在渗血,她却浑然不觉。
穹顶在蠕动。数以亿计的黄金甲虫相互吞噬时发出的窸窣声汇聚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那张由虫群组成的巨脸正缓缓压低。初代神使的嘴角越咧越大,直到占据半张脸庞,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粘稠的金液从牙缝间垂落,在半空拉出蛛丝般的细线。
"真是......"沈初的银发在狂风中翻飞,蝠翼骨刺刺破肩部衣料,"令人作呕的审美。"他抬手时黑焰自指尖迸发,化作长鞭抽向穹顶,却在触及金色表皮的瞬间被数十条突然窜出的触手缠住。那些触手表面布满吸盘,每个吸盘里都嵌着颗转动的眼珠。
喻漓的骨刃在鞘中震颤。她能感觉到第三根肋骨深处的骨片正在发烫,仿佛有烧红的铁丝在骨髓里搅动。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在腰窝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当又一道金液如箭矢射来时,她旋身避让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液体擦过锁骨,魔纹立刻泛起腐蚀般的白烟。
"它想要的不只是骨片。"沈初的声音突然贴着她耳后响起,带着未消的黑焰余温。他的獠牙擦过她汗湿的鬓角,"还有你体内那一半......"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吞没了后半句话。三根殿柱轰然倒塌,碎石如雨砸落。沈初的蝠翼倏地合拢,将两人包裹成茧。黑暗中喻漓听见他闷哼一声——有块锋利的断石刺穿了翼膜。
"三十秒。"她突然说。
"什么?"
喻漓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渗血的翼骨。在沈初吃痛的瞬间,她仰头咬破他的下唇。铁锈味在口腔漫开的刹那,锁骨的魔纹突然暴亮,沿着脖颈爬上脸颊。那些纠缠她多日的疼痛如退潮般转移,通过血契涌入沈初体内。
"你——"沈初的瞳孔骤缩成线,魔纹在皮下疯狂游走。他这才发现喻漓的左手一直按在肋间,指缝里渗出金丝般的血。
没等他发作,喻漓已经抽身退开。她反手抹去唇上混合的血渍,骨刃出鞘时在掌心拖出一道新的伤口。"数慢了可不等你。"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向祭坛方向。
沈初想追,却被穹顶垂落的金色瀑布拦住去路。粘稠液体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只手的掌心都裂开布满利齿的嘴。"麻烦。"他扯掉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衬衣,魔纹从心口蔓延至全身,"那就......速战速决。"
黑焰暴涨。沈初的身影在火中扭曲变形,当火焰褪去时,站在原地的生物已经看不出人形——那是深渊最原始的形态,介于龙与恶魔之间,骨刺从脊椎一路蔓延至尾尖,每片鳞甲都在往下滴落熔岩。
祭坛深处,喻漓正徒手撕开最后一道屏障。水晶棺椁在触及她染血的指尖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悬浮其中的黄金心脏突然加速跳动。随着"咚咚"的声响,整个神殿的地砖开始翻涌,仿佛下面藏着无数蠢动的活物。
"终于见面了。"轻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棺椁上方凝聚出人形,这次不再是垂垂老矣的祭司,而是与喻漓年纪相仿的青年。他抬手时连指尖微小的划痕都和她一模一样,"感受到共鸣了吗?我的......"
骨刃贯穿虚影的咽喉。喻漓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省省吧。"她转动刀柄,看着虚影如沙粒般溃散,"你的把戏......"突然闷哼一声跪地,骨刃当啷落地——青年溃散的虚影竟化作金丝,顺着她七窍钻入体内。
水晶棺中的心脏开始剧烈抽搐。喻漓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黄金表面扭曲变形,逐渐变成初代神使的脸。剧痛从骨髓深处炸开,她恍惚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不,是那枚骨片正在挣脱束缚。
"你以为......那个恶魔......"初代神使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内响起,"真的在乎......"
喻漓突然笑了。她染血的手猛地插进棺椁,五指扣住跳动的心脏。"知道吗?"她喘息着收紧手指,"你废话真的......很多。"
金光炸裂的瞬间,整座神殿陷入死寂。然后,以祭坛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喻漓在强光中眯起眼,最后看见的是沈初冲破金潮的身影——他的蝠翼残破不堪,却依然固执地张开,为她挡下崩塌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