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前一天的傍晚,林野正在老周的小屋里练气息,窗外突然传来自行车急刹车的声音。是邮递员小马,他举着个泡得发胀的信封冲进来,雨衣上的水珠子溅在老周的调音台上:“省城寄来的,写着‘紧急’!”
信封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是青藤特殊班的补充通知——面试加试“现场收音”,要求带一套能录下“城市晨昏”的设备,还得配段即兴解说。林野的手指突然凉了半截:他家那台老式录音机早就在搬家时摔坏了,连个像样的麦克风都没有,更别说收音设备。
“这不是难为人吗?”王秀莲刚进门就看见通知,手里的布料(给林野做衬衫的)啪嗒掉在地上,“咱这破巷子,能录出啥好东西?人家城里孩子肯定带专业设备!”
老周突然往屋外走,拐杖在水泥地上敲得笃笃响。他拐进废品站时,刘叔正蹲在一堆旧电线里挑铜线。“找啥?”刘叔抬头看见老周比划的手势,突然拍大腿,“你是说录音设备?我这有台淘汰的采访机!前几年收废品收的,就是电池仓锈了,我给你修修!”
两人正拆机器,张婶拎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是小雅寄来的包裹:“传媒大学的孩子就是有心!”里面是支二手指向麦克风,还有张纸条:“这是我攒钱买的,录人声特别清楚,记得把增益调大两格。”最底下压着包润喉糖,“我老师说,紧张时含一颗,声音能稳三分。”
可问题还没解决——“城市晨昏”怎么录?林野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突然听见小马在巷口喊:“林野!电视台的李哥来了!”
扛摄像机的李哥是张婶的远房侄子,他把机器往桌上一放:“我刚值完夜班,听说你缺素材?我带了上周拍的城市日出,从凌晨四点的早市拍到六点的公园,够不够?”他突然挠头,“不过……这素材得配解说,你稿子写了吗?”
林野刚摇头,楼道里就传来朗读声。是小学的语文老师,她举着本笔记本站在门口:“我带毕业班时备过《城市之声》的教案,给你改了段解说词。”本子上贴满了便利贴,有卖豆腐脑的赵姨写的“凌晨三点的磨浆声最有韧劲”,有修鞋铺吴师傅画的示意图“街角的修鞋机声音,频率和老座钟一样”。
夜里十点,刘叔的采访机终于修好了,可试录时才发现——没有防风罩,录出来的声音全是杂音。老周急得直打手语,王秀莲突然想起什么,往厨房跑:“我知道了!”她拿着块干净的纱布和橡皮筋跑出来,小心翼翼地缠在麦克风上,“当年你爸跑运输,录路况时就这么弄,能挡一半风!”
正忙着,巷口突然炸开一串鞭炮。是开婚庆店的小陈,他举着个录音笔跑进来:“我刚在酒店录完婚礼,这机器能录十六轨!我帮你跑趟早市,把油条下锅的声音、公交车报站声都录下来!”他媳妇抱着台笔记本电脑跟在后面,“我给你剪素材,保证比电视台的还顺!”
凌晨三点,林野趴在老周的调音台上改解说词,突然听见屋外有动静。扒着窗户一看,整条巷子的灯都亮着——赵姨在炸第一锅油条,特意让油星子溅得响些;修鞋铺的吴师傅在敲鞋钉,节奏敲得像打拍子;连平时早睡的王大爷,都搬了把藤椅坐在巷口,哼起了年轻时的评剧。
“他们这是……”林野的嗓子突然堵得慌。李哥举着摄像机笑着说:“这叫‘万人声援’!我刚算了下,从早市的吆喝到深夜的蝉鸣,咱这巷子的声音,够你凑齐‘晨昏’了。”
面试当天清晨,林野背着设备往外走时,看见小马骑着自行车在巷口转圈,车筐里放着个保温桶:“这是赵姨五点起锅的豆浆,说含着喝能润嗓子。”刘叔把修好的采访机往他手里塞,电池仓贴着片胶布:“我在里面垫了锡纸,续航能多两小时。”
老周最后一个来,他往林野口袋里塞了张纸条,是用打字机打的:“记得十年前你录的蝉鸣吗?声音里有光的人,永远不用怕黑暗。”
林野站在市文化宫门口时,手里的设备沉甸甸的——刘叔的采访机、小雅的麦克风、小陈的录音笔,还有一整条巷子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含住那颗润喉糖,走进考场的瞬间,仿佛听见老周在身后打手语:“让声音绕三圈,让他们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