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的窗开了半扇,穿堂风卷着廊下茉莉的甜香,落在大长公主指尖。
她正对着铜镜细抚那副嵌银铁甲,甲片上的云纹已磨得发亮,领口处还留着道浅痕——那是三十年前北征时,被敌将的狼牙棒蹭出的豁口。
“老夫人!”
婢女青禾掀帘进来,声音里带着雀跃
“世子殿下回府了!”
话音未落,就见个蓝灰色身影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
“姑祖母,小七给您请安!”
燕迟笑着作揖,眼尾扫过那副战甲
“又在看您当年的‘宝贝疙瘩’?”
大长公主回头,眼角皱纹里盛着笑意,手却快如闪电,直往他胳膊上掐:
“泼猴,还知道回来!”
燕迟早有防备,腰身一拧往后躲,动作灵活得像只脱兔。
他躲得急,大长公主却收势不及,身子往后踉跄了半步。
她本就站在镜台边,后腰险些撞上角几,惊得青禾“呀”了一声。
“慢点!”燕迟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就捞住了她的胳膊。
他掌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力道却稳当,半扶半搀着将人往旁边带,嘴上忍不住念叨:
“老顽童,这把岁数了还不消停,磕着碰着怎么办?”
“呸!”
大长公主被他扶着,反手就在他手背拍了一下,力道却轻得像挠痒
“当年我在雁门关,比你这泼猴跳得还高!”
话虽如此,她脚下却顺从地跟着燕迟的力道,往主位走去。
紫檀木椅上铺着软垫,燕迟特意扶着她后腰,等她坐稳了才松手,大长公主呷了口,斜睨他:
“朔西军数戍边军务繁重,你父王怎么会让你跑过来?”
“那姑祖母猜啊,你肯定是自己偷偷溜过来的。”
燕迟站在大长公主的面前听她说话
“果然瞒不住姑祖母,我以父王产生了一些军务上的分歧,一时气不过就跑回来了”
大长公主整理了下衣袖,又抬眸看向面前的燕迟,声音带着肯定:
“你父王又打你了?”
燕迟没立刻抬头,只垂了垂眼眸,长睫在眼前,半晌,才从他喉间溢出个低低的:
“嗯”
尾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絮,听不出是委屈还是习以为常。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那里还留着道浅浅的褶皱——许是方才急着赶路时攥出来的。
等他再抬眼,眼底那点一闪而过的涩意已淡了,只余些微的无奈,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轻轻落进姑祖母望过来的目光里。
“七哥!"
少女嘹亮秀丽的声音传来,身着粉色衣裙岳凝走了进来,粉裙曳地,她昂首阔步而入,裙摆扫过门槛带起风。
“几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威风了,在市集上那叫一个杀伐果断,颇有威风。”
他倚着廊柱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带着些许的调侃:
“嚯,几年不见,豁牙儿长这么高了?”
岳凝猛地回头,粉衣劲装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细尘。
她仰着脸瞪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燕迟已大步走过来,伸手就往她嘴边探:
“让七哥瞧瞧,牙长齐没?”
岳凝抬手就抓住燕迟伸手指节泛白:
“不许叫我豁牙儿!而且我的牙早就长齐了!”
岳凝眼角余光扫过燕迟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分明,正随着呼吸轻轻动着。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嘴角勾起抹狡黠,突然欺身上前,手腕直取他脉门。
燕迟反应极快,旋身避开,反手去抓她胳膊,两人已缠斗在一处,衣袂翻飞间尽是利落的招式。
庭院里的日光正烈,燕迟的拳头带着劲风,离秦菀的脸不过寸许。
指节因用力泛白,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拳风攥紧,连廊下的蝉鸣都骤然歇了声。
秦莞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瞳孔里映出燕迟逼近的拳头,却没来得及闭眼。
“小心!”
一声清喝破开凝滞,江疏羽带着婢女从门口快步进来。
她身着一袭青色流仙裙,裙裾上绣着大片淡粉荷花,针脚细密,花瓣边缘还缀着银线,走动间仿佛有月光淌过荷塘。
眼看拳头就要落下,江疏羽足尖轻点,身形如惊鸿掠水,伸手便将秦莞往侧后方拉。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指尖触到秦菀胳膊时带着微凉的力道,不过转瞬,已带着人旋身避开——燕迟的拳头擦着秦菀方才站着的地方过去
江疏羽将秦莞护在身后,自己则面对着燕迟站定。
转身的刹那,青色裙摆如荷叶般漾开,银线绣的荷花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连同她那张素净绝美的脸,一并撞进燕迟眼里。
燕迟的拳头还悬在半空,目光落在江疏羽脸上,竟一时愣了神。
那愣神不过片刻,身后却骤然袭来一股力道——岳凝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一掌正拍在他肩膀上。
“砰”的一声,燕迟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疼得倒抽口冷气
反手摸向肩膀,那里已是一片发麻。他回头瞪向岳凝,却见对方挑眉看他,眼底明晃晃写着“活该”二字。
八年后的第一次相见, 充满了欢喜感以及喜剧感
二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随机好像着急找东西的闪开目光。
江疏羽微微侧头看向秦莞,眼眸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声音像是4月的微风般柔和:
“你没事叭?你叫什么?”
秦莞微微摇了摇头,举止娴熟,雅韵天成的回应:
“我叫秦莞,多谢姑娘救助之恩。”
岳凝睁这个好奇的目光看向江疏羽,语气带着惊奇欣赏:
“这位娘子的身法好深厉害,不知来自哪家?又叫什么?”
还没等江疏羽回答,燕迟就先念出了名字:
“江疏羽,来自南塘王府江家嫡女,云中郡主。”
说出来时,像是从口袋里随手摸出颗熟稔的石子,无需半分思量,舌尖一卷便落了出来,带着种刻进骨缝里的熟络。
江疏羽愣了一瞬,似是没有想到对方的熟练,但心尖软软的,甜甜的,被在意的感觉真的很好。
秦莞敛了敛裙摆,缓步走到大长公主面前。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素色的衣裙上,映出细白的指尖。
她屈膝时动作轻缓,裙摆如绽开的白荷,垂首时鬓边的银簪轻轻晃动。
“民女秦莞,见过大长公主。”
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檐角滴落的雨珠,带着几分疏离的温润,抬眼时目光平静,恰好落在大长公主膝头的锦垫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两个人在聊天,说笑。
而另一旁
岳凝跳到江疏羽身旁自来熟的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其来到了座位坐下,兴奋的问了很多的事情
其中,包括南塘治水,约架,练舞师傅,以及儿时的一些琐事……问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星星,已然对面前的江疏羽起了崇拜之意。
在听到江疏羽同意约架时,更是激动的拍了拍手,惹得大长公主的目光投过来,她轻轻的招了招手,语气温柔慈祥的说:
“来来来,过来,你不要看着她小,就让着她,你就是性子太软了,莫再伤着自己。”
岳凝撇了撇嘴,撒娇的说:
“我哪有?”
燕迟指尖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握兵器磨出的薄茧,捏着青釉茶杯时,力道不重,却稳稳将杯身圈在掌心。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腕间玉串随动作轻晃,浅碧色茶汤入喉时,喉结微动,放下杯子的瞬间,指尖还沾着点温热的水汽。
目光却落在江疏羽身上,那眼神像被春风拂过的柳梢,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
江疏羽转身时,青色裙摆扬起的弧度,荷花绣纹闪过的银光,都一一被他尽收眼底,仿佛整个空间内只剩下她与他
有江疏羽在,任何人都进不了他的眸子。
她提着裙摆缓步上前,走到大长公主面前时微微俯身。
大长公主笑意温软,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掌心带着经年持珠的暖意,指腹抚过她手背的薄茧。
“来,坐我身边。”
话音未落,已牵着她往侧边的锦凳带。
她顺势坐下,裙摆铺展如半开的莲,肩头挨着大长公主的衣袖,鼻尖萦绕着对方衣襟上淡淡的檀香。
大长公主的手还搭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落了片柔软的云。
“我长孙大婚之日,你们两个可都得来啊,小医仙,你也要来,我会发帖子给你。”
秦莞的语气带着些许的犹豫:
“多谢大长公主,只是我父孝未满三年。”
大长公主的满不在意的拍了拍手:
“我们是将门之家,不在意这些,就当你来陪我说说话,到时候我们一起拉着羽儿,把门关起来,偷吃独食。”
“你是不知道⊙﹏⊙,羽儿这丫头正经的很,往往每次我拉她吃零食,她都借口躲开,这次你来了,我们两个一起抓她。”
江疏羽无奈的看了看大长公主,又要苦口婆心的劝说,直接被大长公主堵住了嘴:
“小七,你和羽儿也好久没见了,这样你们两个出去熟络熟络,凝儿也去,小医仙要给我治疗了,快去快去。”
大长公主眼神瞟了瞟岳凝,她会意上来挽住江疏羽的胳膊就带着出了院子,燕迟紧跟其后。
下集预告:
房间里,烛火点,交换信物,诉说心意,可却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