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
灯管“滋”一声灭掉的时候，整栋教学楼像被谁突然按了静音键。
黑暗从天花板倾泻下来，连窗外的月亮都被云吞了一半。
教室里先是一秒死寂，接着爆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像鱼群终于冲破玻璃缸。
“停电啦——！”
“自习作废——！”
池予从书包掏出蜡烛，犹豫一下还是点上。
空气里全是粉笔灰、橡皮屑和少年校服上残留的洗衣粉味，混在一起，像某种未经许可的靠近。
“嚓——”
火苗跳起来的瞬间，解时青看见池予的手：腕骨突出，指节微微发红，火光在他掌心里颤，像一颗被临时点亮的小星球。
池予心里忐忑不定，最终向后转过去，但是却忘了该怎么开口。
好在解时青先开了口：“把你的蜡烛分享分享？”
池予愣了一下神，缓过来：“好。”
“那...你”池予看了眼旁边的空位没继续往下说。
“我过去”解时青拿了本题走到空位坐下。
纸面摩擦的声音，在停电的教室里清晰得近乎奢侈。
池予的心跳漏了一拍，甚至忘记该怎么呼吸，他连忙低下头拿出习题，盯着一道几何题好长时间
“还没想出来吗”解时青看向池予
“啊，没”池予感到有些心虚，握紧笔，重新把目光投向那道题。
但是下一秒他的作业本就被抽走一半
“我教你”解时青的声音响起，钻进他耳朵里，顺着血管爬，最后停在心口挠了一下。
教室的嘈杂也突然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所有杂音自动退到墙边。
只剩他的声音在原地，慢条斯理地卷池予的耳垂。
“（啊）哦，谢谢”他回过神来急忙看向那道题。
解时青没立刻回话，只是把那半本作业又往前推了一寸。
纸页擦过桌面，发出极轻的“嚓”，像猫试探着伸爪子。
池予下意识往后缩，椅脚在地板上拖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那声音太尖，刺得他自己先皱了眉。
“别动。”解时青的嗓音低下来，混着一点笑，却压得极平，“你再看题，笔又要戳穿了。”
他的指尖点到那道被涂成墨团的二次函数上，指甲盖在灯下泛冷白。
池予的视线黏在他的指节——那里有一道新结痂的划痕，边缘还微微发红。
“这里，”解时青用指甲在题干下方划出一条看不见的线，“你把判别式抄错了。”
解时青的声音像一条细线，顺着那道划痕勒进他的视网膜。
池予忽然觉得喉咙发干，耳膜里“嗡”地浮起一层潮声，像有人在她他颅腔里拧开了水龙头。
“哦……”他应得含糊，尾音却抖了一下，像被风吹散的蜘蛛丝。
解时青偏头看他。
睫毛的阴影投在他下眼睑，随着呼吸轻轻晃，像两片极薄的刀片。
“会了吗？”他问。
池予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只是把笔攥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
笔杆上的橡胶套被汗水蒸得发黏，发出细微的“咯吱”一声——像某种小动物被踩住尾巴的呜咽。
解时青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短，几乎是从鼻子里溢出来的，却烫得池予耳尖瞬间通红。
“别怕，”他说，“我又不吃人。”
声音落下的瞬间，教室后排有人把篮球重重砸进筐里，“砰”的一声闷响。
可那声音隔了半个教室，传到这里时已经钝了，像被水浸过的鼓。
池予听见自己的心跳取而代之——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近，最后几乎贴到解时青的指背。
池予低头，看见解时青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在桌面上重叠。
两道影子之间，那道被涂黑的函数题像一道裂开的缝隙。
而缝隙里，正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呼吸。
那呼吸声太轻，像一根羽毛在耳廓里搔，却搔得池予整条脊椎都绷直了。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