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意。
苏珩跪在母亲沈氏的灵前,膝盖下的蒲团早已被泪水浸得发潮。
灵堂里的白幡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她望着供桌上母亲的画像,沈氏永远是端庄的,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连死亡都无法抹去她骨子里的规矩。
“大小姐,该入殓了。”管家苏忠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
苏家这几日乱成一团,老爷苏仲文被大理寺的人带走问话,母亲骤然病逝,偌大的宅院只剩下她一个主子撑着。
苏珩点头,扶着丫鬟晚晴的手站起身。
裙摆扫过灵前的铜盆,溅起几滴冷水,落在手背上,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绣楼……密室……钥匙……”
当时她只当是母亲弥留之际的胡话,此刻却莫名记起。
那座绣楼是母亲的禁地,除了她亲手调教的几个绣娘,连父亲都极少踏足。
苏珩深吸一口气,对晚晴道:“你先去前院盯着,我去绣楼取件母亲的旧物,入殓时放进去。”
绣楼在苏府最深处,爬满青藤的木楼透着一股陈旧的香樟味。
推开虚掩的木门,迎面是一架落满灰尘的绣架,上面绷着半幅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针脚细密,正是母亲的手笔。
苏珩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密室的入口藏在一面梨花木柜后,钥匙是母亲交给她的那枚梅花形银簪。
“咔哒”一声,柜门缓缓移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洞口。
苏珩点燃手中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里,隐约可见密室中央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石灰坛。
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落着厚厚的灰,显然许久未曾动过。
她的心莫名一紧,伸手揭开红布。
石灰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坛底铺着的干草早已朽烂,而在那堆枯草之中,赫然躺着一具蜷缩的枯骨。
苏珩的呼吸骤然停滞,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在青砖上挣扎了几下,灭了。
密室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漏进的微光勾勒出骸骨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她踉跄着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七岁那年,她在花园里撞见母亲和一个丫鬟争执,母亲厉声说:“……就当她死了!埋在绣楼里,永远别让她出来!”
当时她吓得躲在假山后,直到母亲走了才敢出来,后来问起,母亲只说是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教训下人。
苏珩摸索着捡起油灯,重新点燃。
火光再次照亮骸骨,她忽然注意到骨旁放着一枚玉簪,簪头刻着一个模糊的“玥”字,这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她心头。
苏玥,母亲从未提及的妹妹,父亲偶尔醉酒时骂过的“孽障”,那个据说在十六岁那年“急病去世”的小姨。
原来她没有死。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