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
程教授的手在扫描仪控制台上悬停了十秒。
屏幕上的虎头鞋X光片显示,鞋底夹层除了那半张《申报》,还有一片极薄的金属物。
"放大左眼。"他对助手说。
随着分辨率提升,黑色琉璃眼珠内部显现出细密的放射状纹路。
程教授调出1937年上海地图,将眼珠图案叠加在龙华寺位置,纹路与地宫入口的甬道走向完全吻合。
"这不可能..."助手倒吸冷气,"除非制作这鞋子的人..."
"进去过地宫。"程教授翻开苏曼青祖父的笔记本,其中一页记载着:"1937.12.10,青针报:龙华佛像下藏獠牙,需银针挑破。"
实验室门突然被推开。
保卫科长老刘气喘吁吁地举着个塑料袋:"库房整理时发现的,别在苏研究员名牌上的。"
袋子里是半根生锈的银簪,断面呈锯齿状。
程教授用颤抖的手取出自己珍藏的另半根银簪,这是二十年前龙华寺地宫修缮时出土的。
两根断簪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簪尾刻着的"周"字终于完整。
"通知文物局。"程教授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申请对虎头鞋内衬进行DNA采样。"
他翻开工作日志,苏曼青最后一页写着:"琉璃目中有火,血绣里藏山河。"日期是她猝死前三天。
1937年。
苏曼青数到第三十七下咳嗽时,手帕已经浸透鲜血。
她将染血的手帕塞进特制绣绷,茜草汁与血液混合,在绢面上洇出奇特的褐色纹路。
"周姑娘,该吃药了。"陈妈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眼圈立刻红了。
苏曼青摇摇头,指向门外。
等脚步声远去,她从发髻里取出微型胶卷,是昨晚偷拍的细菌培养记录。
胶卷藏进绣好的虎头鞋耳朵里,鞋面老虎的胡须用摩斯密码的节奏打了结:短-短-长-短,代表字母"R",是"磐石"的代号。
走廊突然传来日语呵斥声。
苏曼青迅速将虎头鞋塞进给孤儿准备的衣物堆,抓起绷带开始缠绕。
门被踹开时,她正虚弱地靠在床头,胸前绷带上渗着新鲜血迹。
"起来!"军曹用生硬的中文命令,"山本医生要见你。"
诊疗室里,山本正在显微镜前调整焦距。他头也不抬地用日语说:"苏小姐,帝国大学的优等生为什么要装成绣娘?"
苏曼青的指尖掐进掌心。她的日语名字只在留学生档案中出现过。
"我听不懂,大夫。"她用地道的苏州方言回答。
山本突然抓起她的右手,指着虎口处的茧子:"这是移液器磨出来的。"
又翻开她眼皮,"结膜充血,肺结核二期症状。"最后掀开她衣领,露出锁骨上已经淡化的疤痕:"去年东京实验室事故留下的?"
苏曼青垂下眼睛。窗外暮色渐浓,法租界的灯光次第亮起。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喷在山本的白大褂上。
"押去地牢!"山本厌恶地后退,"明早送去731部队。"
当夜,苏曼青用银簪在牢房墙壁上刮下石灰,混合鲜血调成颜料。
在守卫换岗的间隙,她在囚衣内衬绣下最后的情报:龙华寺地宫通风口平面图。
绣到最后一针时,远处传来爆炸声,是沈听澜他们在炸毁细菌运输车。
她咬断线头,将囚衣叠好塞在草垫下。月光透过铁窗,照在她满是血痕的手指上。